记忆的画卷继续展开,停留在顾玄夜从晏国归来后不久,在那座用于掩人耳目的京郊别院书房内。
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却驱不散顾玄夜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算计与灼热。
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心腹幕僚文镜先生。
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卷着残雪拍打着窗棂,更衬得室内一种异样的静谧。
“文先生,”
顾玄夜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
“此次晏国之行,除了摸清一些明面上的动向,我还偶遇了一奇女子。”
文镜微微躬身,静待下文。
他了解这位殿下,绝不会无的放矢。
“此女名曰倾城,是永熙城醉仙楼的花魁。”
顾玄夜继续说道,语气平淡,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叹,
“其容貌,堪称绝色,一舞惊鸿,足以令见者忘俗。然,更令人心惊的,是她的才智。”
他详细描述了那夜与江浸月的对谈,从诗词歌赋到隐晦的政论,她所展现出的渊博学识与敏锐洞察力。
“绝非寻常风尘女子所能及,甚至……许多世家精心培养的子弟,也未必有她这般见识。”
文镜花白的眉毛微微挑起,眼中露出讶异之色。
他深知殿下眼界极高,能得他如此评价,此女定然不凡。
顾玄夜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宸国舆图前,目光落在与宸国接壤、标注着“晏”字的广袤疆域上,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冷厉:“文先生,我欲……将此女送入晏宫。”
文镜瞳孔骤然一缩,饶是他历经风雨,此刻心中也不由一震。
他立刻明白了顾玄夜的意图,沉声道:“殿下说的,可是三十六计中之……美人计?”
“正是!”
顾玄夜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如同猎豹锁定猎物般的光芒,
“先生可还记得,三国时,王允欲除国贼董卓,苦无良策,后得义女貂蝉,先许吕布,后献董卓,巧施连环,终使父子反目,吕布手刃董卓,汉室得缓?”
他不待文镜回答,又踱步道:“更早之前,春秋末年,越国败于吴国,勾践卧薪尝胆,大夫范蠡寻得浣纱女西施,教以歌舞礼仪,使其精通魅惑之术,后献于吴王夫差。夫差得此美人,沉溺酒色,荒废朝政,亲小人远贤臣,终使吴国国力大损,给了越国可乘之机,三千越甲可吞吴!”
他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带着一种引经据典的笃定和深沉的诱惑力。
“倾国之色,惊世之才,更兼……其对晏国,似乎暗藏恨意。”
他点到即止,没有透露江浸月的真实身世,但这已足够。
“若能得此女,精心雕琢,假以时日,送入晏国皇宫。以其美貌魅惑晏帝楚天齐,以其智慧周旋于晏国朝堂,何愁不能探得机密?若运作得当,令其吹动枕边风,离间君臣,祸乱朝纲,甚至……若能令晏帝如夫差般昏聩,则我宸国复仇雪耻,指日可待!”
顾玄夜的构想宏大而冷酷,将江浸月完全物化为一柄刺向敌国心脏的利刃。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那富丽堂皇的晏国宫殿深处,一个绝色女子如何搅动风云,如何将一个强盛的帝国一步步推向深渊。
文镜沉默地听着,苍老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他不得不承认,殿下的构想极具诱惑力,若真能成功,其收益远超十万雄兵。
历史上美人计的成功案例也证明了这一策略的威力。然而……
“殿下,”
文镜斟酌着词语,眉头紧锁,
“此计虽妙,然……风险极大。晏宫非是等闲之地,楚天齐也非庸主。此女纵然聪慧,毕竟年轻,涉世未深。潜入宫廷,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若事情败露,不仅此女性命不保,更会打草惊蛇,引发两国争端,届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这是一步险棋,一步可能满盘皆输的险棋。
顾玄夜走回书案后,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漠然:“先生所虑,孤岂会不知?然,成大事者,岂能畏首畏尾?至于风险……”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孤自然有应对之策。若她暴露,无非两种结果。”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其一,弃子。届时,孤会让她‘死得其所’,她的‘殉国’,或可激发我宸国军民同仇敌忾之心,于大局,未必无益。”
“其二,”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若有可能,自然要救。但营救的前提是,她能获取到比失去她更大的价值,比如……换取晏国一座关键城池的布防图,或是其他足以扭转战局的机密。”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温度,将一条鲜活的生命,以及可能的情感牵连,都放在了冰冷的天平上权衡。
在他眼中,江浸月首先是一枚棋子,一枚价值巨大、但也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文镜看着顾玄夜那年轻却已深谙权谋冷酷的脸庞,心中暗叹。
他知道,殿下心意已决。
这位主子,一旦认准目标,便会不择手段,排除万难。
他不再劝阻,只是将那份担忧更深地埋入心底。
“殿下既然已有决断,老臣自当竭力辅佐。”
文镜躬身道:“只是,此女……当真能胜任如此艰巨之任吗?潜入敌国宫廷,非是儿戏。”
顾玄夜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风雪似乎更大了些。
他想起醉仙楼中那双清冽而坚韧的眼睛,缓缓道:“能否胜任,试过方知。但孤相信,她……会是那颗最关键的棋子。”
书房内,炭火噼啪作响,两个男人定下了未来将搅动两国风云的计策雏形。
而在遥远的晏国醉仙楼,那个被他们谈论的女子,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在命运的漩涡中,努力挣扎求存,等待着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