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的鞭炮声开始在永熙城零星响起,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糖瓜的甜香。
沈府流霞院的书房里,炭火烧得正旺,沈昭昭正与刚从外面回来的蕊珠低声交谈。
“小姐,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
蕊珠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压低声音,“城南四海茶馆的张先生说书人,城北醉仙楼的李琵琶女,还有几个常在市井走动的闲汉,都打点好了。这是他们拟的几段说辞,请小姐过目。”
沈昭昭接过锦囊,却没有立即打开,只是轻轻放在案几上。
她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几株覆雪的红梅,目光悠远。
“凌姐姐那边如何?”
她轻声问道。
“凌小姐昨日在安郡王府的赏雪宴上,又与人争执起来了。”
蕊珠忍不住抿嘴一笑,
“说是因为平郡王府的明珠郡主说了句小姐故作神秘,凌小姐当场就拍了桌子,把小姐赈灾的细节、在茶会上指点康王妃的事,都一一说了出来,把在场的人都镇住了。”
沈昭昭的唇角微微上扬。
凌香这性子,真是再好不过的传声筒。
热情、直率、身份尊贵,由她口中说出的故事,比任何精心编排的说书都更有说服力。
“苏姐姐和林姐姐那边呢?”
“苏小姐前日在翰林院陈夫人家做客时,不经意间提起了小姐在书画鉴赏会上被周老大人和董先生盛赞的事。林小姐虽不喜多言,但在太傅府的文会上,有人质疑小姐的才名时,她也出面证实了那日的情形。”
沈昭昭满意地点点头。
苏婉儿的活泼灵通,林静书的清誉威望,都是她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是时候了。”
她转身,目光落在那个锦囊上,
“让这些故事,飘进永熙城的大街小巷吧。”
腊月二十四,四海茶馆。
时近黄昏,茶馆里座无虚席。
说书人张先生一拍醒木,清了清嗓子:“今日不说三国,不讲水浒,单表一表咱们永熙城新近的一位奇女子!”
茶客们顿时来了兴致,纷纷竖起耳朵。
“话说这位小姐,出身商贾,却才情盖世!前日在太傅府的书画会上,一幅《雪竹图》,两句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让致仕的周老翰林连声赞叹书画双绝!”
台下响起一片惊叹声。
有读书人模样的茶客点头道:“这两句诗确实妙极,托物言志,格调高洁!”
张先生继续道:“这还不算奇!康亲王府的茶会上,王妃取出珍藏的贡茶雪顶含翠,满座皆称极品,唯有这位小姐品出其中一丝烟火气,还指出了保存不当之处!王妃当场换罐重泡,果然茶香更纯,直称遇到了茶道知己!”
“了不得!了不得!”
一个老茶客拍案叫绝,
“能得康王妃如此评价,这姑娘了不得!”
“更难得的是这份仁心!”
张先生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
“前些日子城西水患,这位小姐亲自前往施粥赠衣,不仅关怀老弱,还懂得预防疫病,调度人力。镇国大将军府的凌小姐与她并肩救灾,对她赞不绝口!”
茶客中有人插话:“我表兄就住在城西,他说那位沈小姐人美心善,亲自给老人端粥,还让郎中免费诊病!”
“可不是嘛!”
张先生趁热打铁,
“就是这样一位才德兼备的奇女子,却因前些日子染恙,面上起了疹子,不得不以纱覆面,倒惹得些不明就里的人妄加揣测,真是可叹可叹!”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原来是以纱覆面是因为病了!”
“我就说嘛,这般才情的女子,怎会容貌有瑕?”
“那些传闲话的人,真是其心可诛!”
相似的场景,在永熙城各大茶馆、酒肆中陆续上演。
被精心修饰过的故事,通过不同的说书人、歌女之口,在市井间快速传播。
每个版本都略有不同,有的侧重才情,有的强调仁心,有的突出智慧,但核心都指向同一个形象——才貌双全、仁心慧质却因故不得不暂掩容颜的沈府千金。
与此同时,在永熙城的贵族圈子里,故事的传播更加精准有效。
安郡王府的暖阁里,凌香正眉飞色舞地对几位将门千金讲述着:“你们是没看见,那日昭昭妹妹在太傅府,寥寥几笔画出的雪竹,连董先生都说有大家风范!还有那两句诗,我虽不懂,但周老翰林可是赞不绝口!”
一位穿着鹅黄骑装的少女好奇地问:“凌姐姐,沈小姐的面纱,当真只是因为风寒?”
“那是自然!”
凌香斩钉截铁,
“前几日我去看她,疹子已经快好了。等痊愈了,定要叫那些乱嚼舌根的人自惭形秽!”
而在翰林院掌院陈夫人的花厅里,苏婉儿正“悄悄”对几位夫人小姐说:“康王妃对昭昭妹妹可看重了,亲自送到二门外,还赠了珍藏的雪顶含翠。王妃说,这些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懂茶的知己呢!”
陈夫人微微颔首:“能得康王妃如此评价,这位沈小姐确实不凡。”
最有力的证言来自林静书。
在太傅府的一次小聚中,当有人再次提起沈昭昭的容貌问题时,她只是淡淡地说:“才德如美玉,光华自现。皮相之谈,未免落了下乘。”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腊月二十五,沈昭昭在蕊珠的陪伴下,亲自去了一趟城南的慈幼局,给那里的孤儿送去了一批过冬的衣物和粮食。
她依旧覆着面纱,举止温柔,亲自为几个年幼的孩子穿上新衣。
这一幕被“恰好”路过的几个读书人看到,很快又成了市井美谈。
“看看人家沈小姐,这才是真善心!”
“是啊,不张扬,不做作,默默行善。”
“这般才德,便是容貌寻常,也值得敬重!”
舆论的风向,在看不见的手的操控下,悄然转变。
那些关于“容貌丑陋”的流言,在层出不穷的美谈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取而代之的,是公众对这位神秘才女越来越浓的好奇与期待——她何时才会以真面目示人?
她的容颜是否真如她的才德一般出众?
流霞院内,沈昭昭听着蕊珠汇报外面的风声,神色平静。
她正在临摹一幅山水画,笔下的远山疏朗,近水澄明。
“小姐,现在外面都在猜测,您什么时候会摘下面纱呢。”
蕊珠难掩兴奋。
沈昭昭笔下未停,淡淡道:“急什么。火候未到。”
她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等所有人的期待都积累到顶点。
届时,她的“亮相”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腊月二十六,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太后凤体欠安,皇上为祈福,下旨正月初五在皇家寺院大相国寺举行为期三日的祈福法会,特邀宗室重臣及家眷参与。
沈昭昭放下画笔,望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时机,终于到了。
她知道,在这场万众瞩目的法会上,将是“沈昭昭”这个名字,真正响彻永熙城的最佳舞台。
所有的铺垫,所有的造势,都将在那一刻,收获最终的果实。
雪越下越大,永熙城渐渐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然而在这片宁静之下,一股涌动的暗流正在蓄势待发。
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到,这个年关,注定不会平静。
而那位神秘的沈府千金,必将在这场风雪中,展现出她真正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