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冉把手机屏幕按灭时,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屏幕上停留在与傅聿深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他发的“早点睡,我在楼下”。
她走到落地窗旁,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视线精准地落在街角那辆黑色宾利上。车身落了层薄灰,显然已经停在那儿大半天了——从她昨天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拒绝见他开始。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留下一道浅痕。她想起昨天傅聿深在门外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沙哑:“星冉,开门,我们谈谈。”她靠在门后,攥着门把手的手青筋凸起,却始终没敢应声。
不是不想谈,是不敢。
三天前父亲的老部下突然上门,丢给她一份泛黄的合同,指着落款处“傅氏集团”的印章冷笑:“你以为裴家当年破产是意外?是傅家一步步把我们逼到绝路的!”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立刻打电话问傅聿深,可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又猛地缩回。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别信任何人”,傅聿深这三年如一日的守护,和合同上冰冷的印章,像两把刀在她心里反复拉锯。
“嗡——”手机在掌心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不是傅聿深,是条匿名短信,只有一个地址:城西旧仓库区,3号仓。后面跟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想知道真相,别带傅聿深。”
裴星冉心脏猛地一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回头瞥了眼玄关的监控——那是傅聿深去年强行装的,说“女孩子住不安全”。她快步走过去,用牙签抵住监控镜头,动作快得像阵风。
换鞋时她特意选了双最旧的帆布鞋,帽檐压得极低,还翻出了很久没穿的冲锋衣套在外面。走到楼道口,她没直接出去,而是贴着墙听了半分钟——傅聿深的司机小张总喜欢在车里打盹,今天却异常安静,只有风刮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绕到单元楼后的消防通道,顺着铁梯爬到二楼平台,再从隔壁单元的安全门溜出去。绕了三条小巷子,确定身后没人跟着,才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城西旧仓库区。”
出租车驶离主干道时,裴星冉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街角的宾利动了,车灯闪了两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她心里一沉,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给傅聿深:“我去见个朋友,别跟着我。”
消息刚发出去,身后的宾利就减速了,最终停在路口的红绿灯旁。裴星冉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泛起一阵心慌——傅聿深从来不是会轻易听话的人。
旧仓库区比她想象的更荒凉。出租车在路口放下她,尾气都没敢多留就蹿了出去。风卷着枯叶打在脸上,带着霉味和铁锈味。3号仓在最里面,卷闸门半拉着,露出黑漆漆的入口。
裴星冉攥紧口袋里的防狼喷雾,脚步放轻往里走。仓库里堆着不少废旧纸箱,隐约能看到“裴氏建材”的字样,那是她父亲当年的公司。心脏突然被攥紧,她蹲下身,指尖抚过纸箱上模糊的字迹,眼眶一热。
“谁让你来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裴星冉一跳,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根铁棍,眼神警惕。
“我收到匿名信息,说这里有我想知道的事。”裴星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悄悄摸向口袋,“你是谁?和裴氏建材有什么关系?”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脸上的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显:“我是老陈,以前在你爸手下当仓库管理员。当年裴氏破产,不是傅家干的,但傅家确实脱不了干系。”
裴星冉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老陈往门口看了眼,压低声音:“当年你爸签的合同,是傅家二公子傅聿明促成的,但合同里有个陷阱,你爸没看出来……”
“哐当——”
卷闸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刺眼的阳光涌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傅聿深站在门口,黑色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陈叔,好久不见。”傅聿深的声音很冷,目光扫过裴星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跟我回去。”
“傅总,你这是要杀人灭口?”老陈攥紧铁棍,往裴星冉身前挡了挡,“当年傅聿明做的那些事,你真要一直瞒着她?”
裴星冉猛地看向傅聿深:“傅聿明?你二哥?这件事和他有关?”
傅聿深没回答,只是上前一步,伸手想拉她:“星冉,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走。”
“别碰我!”裴星冉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眼眶通红,“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守在我楼下,不是为了保护我,是为了监视我,怕我查出真相!”
傅聿深的手僵在半空,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不是要监视你,我是怕你出事。傅聿明的事,我会处理,你别掺和进来。”
“处理?怎么处理?像当年一样把事情压下去吗?”裴星冉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样子,想起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的模样,“我爸的公司毁了,我们家破人亡,你让我别掺和?”
老陈突然笑了,笑得很苍凉:“裴小姐,你以为傅总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他是在赎罪!当年若不是他给傅聿明通风报信,你爸或许还有机会翻身!”
“你胡说!”傅聿深猛地转头看向老陈,眼神凌厉如刀,“当年我根本不知道傅聿明做了手脚,等我发现时,一切都晚了!”
裴星冉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老陈的话像一把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她看着傅聿深,这个三年来无论她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出现的男人,这个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在她被人欺负时替她出头的男人,真的和她的家破人亡有关?
“证据呢?”裴星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说他通风报信,证据在哪?”
老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扔给裴星冉:“这是当年的送货记录,上面有傅总签字的放行条,正好是合同陷阱里那批劣质建材的出货时间。”
裴星冉捡起笔记本,手指颤抖地翻开。果然,在最后几页,有傅聿深的签名,日期正是父亲签下合同的前一天。字迹苍劲有力,和他平时给她签文件的笔迹一模一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傅聿深快步走到她身边,想解释,“当年傅聿明说这批建材是应急用的,我没多想就签了……”
“没多想?”裴星冉抬起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傅聿深,那是我爸的公司!是我们家的命!你怎么能没多想?”
就在这时,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老陈脸色一变,转身想跑,却被傅聿深一把抓住胳膊。
“警察是你叫的?”老陈挣扎着怒吼。
傅聿深没理他,只是看着裴星冉,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痛苦:“星冉,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家。当年的事,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裴星冉没说话,只是攥着那个笔记本,转身往门口走。阳光照在她脸上,眼泪被晒得发烫。她走到门口,看到小张站在警车旁,脸色尴尬地看着她。
“裴小姐,傅总也是为了你好,”小张低声说,“当年傅总发现傅聿明做的事,和他大吵一架,还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三夜……这三年,他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你身上了。”
裴星冉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声音沙哑地说:“让开。”
她拦了辆出租车,上车时下意识地往仓库门口看了一眼。傅聿深正配合警察做笔录,侧脸线条紧绷,时不时往她这边瞥一眼,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出租车驶离时,裴星冉打开那个笔记本,仔细翻看着。除了那张放行条,后面还有几页老陈的字迹,记录着当年傅聿明如何威逼利诱员工,如何修改合同条款。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傅总曾私下补偿过我,让我别再提当年的事。”
裴星冉的心乱成一团麻。傅聿深的签名是真的,老陈的记录也不像假的,可小张的话,还有傅聿深这三年的守护,又让她无法完全相信他是坏人。
回到公寓楼下,她看到那辆黑色宾利还停在街角。傅聿深靠在车旁,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落寞。
裴星冉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听到脚步声,傅聿深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掐灭烟,扔进垃圾桶:“回来了。”
“笔记本是真的?”裴星冉开门见山。
“是。”傅聿深点头,“但我签的时候,不知道那批建材有问题。”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傅聿深沉默了片刻,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又克制地缩了回去:“我怕你恨我。当年我没能阻止傅聿明,已经很愧疚了,我不想失去你。”
裴星冉看着他,这个平时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眼神里满是脆弱。她想起三年前,她在父亲的葬礼上崩溃大哭,是傅聿深把她揽进怀里,低声说“有我在”;想起她创业失败,是傅聿明暗中使绊子,也是傅聿深帮她摆平一切,还骗她说“是你自己运气好”。
“傅聿明现在在哪?”裴星冉问。
“他在国外,我已经让人去查他了。”傅聿深说,“星冉,再信我一次,我会把当年的事查得水落石出,给你和你爸一个交代。”
裴星冉没说话,转身往公寓楼走。走到单元门口,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傅聿深还站在车旁,目光紧紧追着她,像一只生怕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别再守在楼下了,”裴星冉说,“我不会再偷偷跑出去了。”
傅聿深眼睛亮了一下:“那我……可以上去给你做晚饭吗?你昨天就没好好吃饭。”
裴星冉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
晚饭时,傅聿深做了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番茄炒蛋。他没多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给她夹菜。裴星冉吃着饭,看着对面这个沉默的男人,心里的天平不断摇摆。
突然,傅聿深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起身走到阳台去接。裴星冉隐约听到“傅聿明”“回国”“机场”几个字。
傅聿深挂了电话,走进餐厅时,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公司有点事,我得出去一趟。”
“是傅聿明回来了?”裴星冉问。
傅聿深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去看看他想干什么。你在家待着,锁好门,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拿起外套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深深地看了裴星冉一眼:“星冉,等我回来。”
门关上的瞬间,裴星冉拿起手机,翻到那个匿名号码,发了条消息:“傅聿明回来了,你想干什么?”
没过多久,对方回复了一条消息,附带一张照片。照片上,傅聿深和傅聿明在机场争吵,傅聿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上带着嚣张的笑容。照片下面,只有一句话:“想知道全部真相,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裴星冉看着那张照片,心脏猛地一紧。她知道,这场关于真相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和傅聿深之间的信任,也即将面临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