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被晚风掀得哗哗响,混着远处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像极了濒死者最后的喘息。裴星冉靠在锈迹斑斑的承重柱后,指尖还沾着刚才争执时蹭到的墙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看见两名警察将手铐“咔嗒”扣在顾承言手腕上,那股攥了快两小时的劲才陡然泄了。
顾承言的西装早被机油染得不成样子,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曾经总是上扬的嘴角此刻垮成了直线,脸色白得像蒙了层纸。他被警察推着往外走,路过裴星冉藏身的柱子时,突然猛地挣了一下,铁链在手腕上勒出红印:“裴星冉!你以为傅聿深能护你一辈子?我背后的人……”
“老实点!”旁边的老警察狠狠按了下他的肩膀,膝盖顶在他腿弯处,顾承言踉跄着跪倒在地,下巴磕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渗出血丝。他偏头盯着柱子后露出来的半只白色运动鞋,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针,却被警察硬生生拽了起来,拖拽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工厂里撞出回响。
裴星冉缓缓直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视线追着顾承言的背影直到工厂门口。警灯的红蓝光影在斑驳的墙面上晃悠,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直到那辆闪着灯的警车呼啸而过,她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衬衫早被冷汗浸透,风一吹就打了个寒颤。
“嘀——”
一声轻响打破了寂静。工厂门口的空地上,一辆黑色迈巴赫的车灯突然亮起,两道光柱刺破夜色,精准地落在裴星冉身上。她眯了眯眼,看见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撑着车门慢慢站直。
是傅聿深。
他穿了件黑色衬衫,左袖管空荡荡地别在腰侧,小臂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边缘还隐约透着点淡红。大概是刚从医院赶过来,脸色比平时更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撑着车门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是牵动了伤口。
裴星冉抬脚朝他走去,高跟鞋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的声响。离得近了,才看见他衬衫领口沾着点干涸的血迹,大概是刚才处理伤口时蹭到的。她刚要开口问“你的手怎么样”,就见傅聿深侧身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动作有些僵硬,应该是左胳膊不敢用力,只能用肩膀轻轻顶了一下。
“上车吧,风大。”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刚从病痛里缓过来的沙哑,目光落在她沾着灰的裙摆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裴星冉弯腰坐进车里,一股淡淡的雪松味混着皮革的清香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灰尘味。车门关上的瞬间,外界的警笛声和风声都被隔绝在外,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送风声,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傅聿深没立刻开车,他转头看着裴星冉,喉结动了动,左手因为不敢用力,只能虚放在膝盖上,绷带下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裴星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刚碰到头发就想起自己刚才在工厂里钻桌子底躲顾承言的人,头发肯定乱了,脸颊微微发烫。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傅聿深失笑,刚要让她先说,就见裴星冉从包里掏出一包湿纸巾,递到他面前:“先擦擦手吧,刚才开车门沾到灰了。”
傅聿深的目光落在那包递过来的湿纸巾上,又移到她的手指上——她的指尖也沾着点灰,指腹因为刚才掐掌心,留下了几个浅浅的红印。他伸手去接,右手刚碰到包装纸,就想起自己的手刚碰过车门上的铁锈,又赶紧缩了回去:“不用,我没事。”
裴星冉没收回手,反而直接抽出一张,拽过他的右手。他的手掌很大,指骨分明,因为常年握枪,掌心有一层薄茧,指腹的茧子更明显。她轻轻用湿纸巾擦着他的指节,动作放得很慢,生怕碰到他隐藏在掌心的伤口——上次她见过他右手心的疤,是为了替她挡刀留下的。
傅聿深的身体瞬间僵住。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太过清晰,带着湿纸巾的凉意,却又透着她指尖的温度,像电流一样顺着手臂往上窜,一路传到心脏。他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蹭过,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让他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把受伤的手伸给她看时,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
“其实你不用跟顾承言做交易的。”裴星冉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精准地戳中了傅聿深的心事。她擦完他的手,将湿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转头看着他,“我知道你为了让他主动现身,答应了他不少条件,甚至跟局里闹得不愉快。”
傅聿深的身体僵得更厉害了。他以为自己做得够隐蔽,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他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工厂大门,喉结又动了动:“他手里有你当年的……”
“我知道是为了我爸妈的案子。”裴星冉打断他,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转头看着自己,“傅聿深,我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你藏在身后保护的小女孩了。下次再有这种事,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你独自扛着,我会担心的。”
傅聿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路灯的光影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她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三个字,沙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
对不起,没跟你商量就做了决定;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对不起,这么多年,还是没能让你彻底安心。
裴星冉摇头,看着他眼底的愧疚,突然笑了。她的笑容很轻,却像一束光,驱散了他眼底的阴霾。她第一次主动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指尖扣住他的掌心:“不,该说谢谢。”
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护着我;谢谢你为了我爸妈的案子,从来没放弃过;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永远都在。
傅聿深的呼吸猛地一滞。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手完全握住了他的掌心,她的手指纤细,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将他的手攥得很紧。那股暖流比刚才更强烈,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左胳膊的伤口都好像不那么疼了。他下意识地反握回去,动作很轻,生怕弄疼她,却又忍不住攥得紧了些,像是要把这个失而复得的温度牢牢抓在手里。
【检测到宿主主动产生[信任]、[宽慰]情绪,转化为正向情绪值+】
脑海里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让裴星冉愣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动了动。傅聿深以为她要松开手,赶紧又加了点力,紧张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我握疼你了?”
“没有。”裴星冉回过神,笑着摇了摇头,反而把身体往他那边凑了凑,“就是突然觉得,这样挺好的。”
傅聿深的心像被泡在了温水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傅聿深!你给我等着!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是顾承言!应该是被押上警车前看到了这辆迈巴赫,不甘心地嘶吼着。裴星冉的身体瞬间绷紧,握着傅聿深的手也加了力。傅聿深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担心,他哥顾承安在国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话虽这么说,裴星冉却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凝重。她知道顾承安不是好惹的,当年她爸妈的案子,顾承安就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证据。顾承言被抓,顾承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傅聿深发动汽车,迈巴赫缓缓驶离废弃工厂。车内又恢复了安静,只是这次的安静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裴星冉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傅聿深开车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很稳,即使刚才被她握得有些发烫,也没影响动作。
“你的手还疼吗?”裴星冉看着他小臂上的绷带,忍不住问。下午她接到他助理的电话,说他处理伤口时疼得直冒冷汗,连止痛药都不敢多吃,就怕影响判断力。
傅聿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疼了,刚才你握过之后就不疼了。”
裴星冉的脸颊微微发烫,别开视线看向窗外,却没松开握着他的手。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她突然想起刚才顾承言的嘶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傅聿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放心,顾承安那边我会处理好。你爸妈的案子,这次有顾承言的口供,应该能有突破。”
“嗯。”裴星冉点头,心里的不安却没散去。她总觉得,顾承言的落网,只是一个开始。就像这车内的温情,虽然温暖,却也藏着未散的阴影。
车驶到裴星冉家楼下时,傅聿深没立刻停车,而是转头看着她:“明天我让助理送点补品过来,你这几天也累坏了。”
裴星冉刚要拒绝,就看见他左手的绷带渗出来一点红,应该是刚才开车时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她皱了皱眉,直接解开安全带:“我跟你去医院。”
“不用,就是点小伤……”
“傅聿深。”裴星冉打断他,眼神很坚定,“要么我跟你去医院,要么你现在跟我上楼,我帮你重新处理伤口。二选一。”
傅聿深看着她眼底的认真,突然笑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好,听你的。”
他重新发动汽车,转向医院的方向。裴星冉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的不安渐渐淡了些。掌心的温度还在,那道驱散阴影的光,好像也更亮了些。只是她不知道,医院的走廊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看着监控里的迈巴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