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兽的蹄声如雷鸣般在南疆的山林间回荡。
四道黑色闪电穿梭在密林之中，所过之处，枝叶狂舞，尘土飞扬。李天伏在兽背上，左手紧握缰绳，右手按在胸口——那里，玄火鉴正透过衣物散发出灼热的气息，与百里外那根摇摇欲坠的石柱保持着微妙的联系。
每维持一息加固，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七师兄，你还能撑多久？”苏清瑶的声音在风中传来，满是担忧。
李天咬紧牙关：“能撑到……撑到我们赶到为止！”
话虽如此，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远程操控阵法残余力量，对心神的消耗是巨大的。更可怕的是，玄火鉴传来的感应越来越微弱——这意味着一件事：封印之地那边的抵抗，正在减弱。
兽神，快要出来了。
“前方有埋伏！”陆雪琪突然冷喝一声，天琊神剑自行出鞘，蓝光如瀑般向前斩去。
“轰！”
剑光斩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山坳，却激起了漫天黑烟。黑烟中，数十道身影显现——正是鬼先生带领的黑衣人！
他们竟已在此等候多时。
“停！”李天勒住黑风兽，四头异兽同时人立而起，发出愤怒的嘶鸣。
鬼先生站在最前方，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面容依旧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中，只有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露在外面，如毒蛇般盯着四人。
“李公子，别来无恙。”鬼先生的声音沙哑刺耳，仿佛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宗主有令，请四位在此留步。”
李天冷笑：“就凭你们？”
“自然不止。”鬼先生轻轻挥手。
他身后的黑衣人同时咬破指尖，以鲜血在身前虚空勾画。转眼间，数十个血色符文在空中浮现，符文之间以血线相连，构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法阵中，涌出无数怨灵。
这些怨灵与之前在封印之地见过的不同，它们更加凝实，更加凶戾。每一只怨灵都保留着生前的模样——有的是南疆土人，有的是中原修士，甚至还有几只是妖兽之魂。它们的眼中燃烧着幽绿的鬼火，口中发出凄厉的嘶嚎。
“百鬼噬魂阵。”张小凡脸色凝重，“这是魔教最歹毒的阵法之一，以生灵魂魄炼制怨灵，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更该死！”苏清瑶雪珩剑出鞘，剑光如雪封天，斩向最近的三只怨灵。
怨灵被剑光斩中，发出刺耳尖叫，但并未消散，反而分裂成更多小怨灵，如蛆虫般扑来。
“普通攻击没用！”陆雪琪天琊神剑蓝光大盛，“这些怨灵已被炼制成不死不灭的鬼物，必须破掉阵法核心！”
她一剑斩向鬼先生，剑光如长虹贯日。
但鬼先生只是轻轻抬手。
他身前的虚空突然扭曲，一道黑色漩涡凭空出现，将天琊剑光尽数吞噬。漩涡旋转着，反向喷出一道更加狂暴的黑气，直扑陆雪琪。
“小心！”李天终于出手。
无尘剑出鞘，但这一次，剑光比往常黯淡许多。他必须分出一大半心神维持远程加固，能调动的灵力不足三成。
即便如此，太清境的底蕴仍在。
剑光斩破黑气，余势不减，直劈鬼先生面门。
鬼先生眼中绿光大盛，双手结印，身前浮现一面白骨盾牌。盾牌上刻满狰狞鬼脸，每一张脸都在蠕动嘶嚎。
“铛——！”
剑盾相交，白骨盾牌炸裂，鬼先生连退三步，黑袍上出现一道剑痕。
但他不怒反笑：“李公子，你比传说中还要虚弱啊。维持远程加固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天心中一沉。
对方显然知道他的处境，这场截杀，就是算准了他无法全力出手。
“小凡，清瑶，你们对付怨灵。雪琪，跟我一起攻破阵法！”李天咬牙喝道。
“是！”
四人分头行动。
张小凡双手结印，口中诵念佛经。大梵般若的金色佛光如潮水般扩散，与怨灵身上的鬼气剧烈冲突。佛光克制鬼物，怨灵触及佛光，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动作明显迟缓。
但怨灵实在太多，前仆后继。张小凡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本就伤势未愈，此刻全力催动佛法，灵力消耗极快。
苏清瑶则施展出精妙绝伦的剑法。雪珩剑在她手中化作漫天飞雪，每一片雪花都是一道凌厉剑气。她的剑法既有青云太极玄清道的圆融，又暗含某种更深奥的剑理——那正是李天私下传授的蜀山剑意，但她以太极玄清道为基施展，外人难以看出端倪。
剑光所过之处，怨灵纷纷冻结、碎裂。但碎裂的怨灵很快又重组，只是体型小了一圈。
这样下去，耗也会被耗死。
而另一边，李天和陆雪琪的处境更加凶险。
鬼先生根本不与他们硬拼，只是游斗、缠斗，时不时施展诡异术法干扰。他的目的很明确：拖时间。
每拖一息，封印就弱一分。
每拖一刻，兽神就离脱困更近一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李天眼中闪过决绝，“雪琪，为我护法三息！”
陆雪琪点头，天琊神剑蓝光暴涨，化作一道剑幕护在李天身前。
李天闭上双眼，全部心神沉入玄火鉴。
通过古镜的感应，他“看到”了百里外的景象——
最后一根石柱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柱身上的符文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洞穴中，兽神的半个身子完全探出，那只覆盖着漆黑鳞甲的巨手正按在石柱上，每一次发力，石柱就剧烈震动一次。
石柱周围，堆积着如山般的妖兽尸体。这些妖兽都是自爆而亡，精血被石柱吸收——但这吸收不是加固，而是侵蚀。妖兽精血中的戾气，正在加速石柱的崩溃。
更远处，鬼王站在一座小丘上，双手结印，口中念诵着古老咒文。他身后浮现出天煞明王法相的虚影，法相的六只眼睛射出六道黑光，注入洞穴之中。
他在催动兽神复苏！
“必须……再加固一次……”李天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精血。
精血融入玄火鉴，镜中八条火龙虚影同时咆哮。百里外，最后一根石柱上的赤红光芒骤然暴涨，柱身裂纹竟有愈合的趋势！
但代价是巨大的。
李天“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从黑风兽上跌落。
“七师兄！”苏清瑶惊呼，一剑逼退围攻的怨灵，飞身接住李天。
李天的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刚才那一口本命精血，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元气。
“我……我撑不住了……”他艰难地说道，“远程加固……断了……”
话音未落，百里外的感应彻底消失。
玄火鉴镜面一暗，恢复了普通的铜镜模样。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人都感觉到——南方，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暴涨了十倍！
“吼——！！！”
即使相隔百里，那声咆哮依然如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山林中的鸟兽四散奔逃，树木无风自动，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兽神，要出来了。
鬼先生哈哈大笑：“成了！宗主成功了！兽神即将复苏，天下将是我圣教的天下！”
他不再缠斗，身形暴退：“撤！”
黑衣人和怨灵如潮水般退去，转眼间消失在山林深处。
四人没有追。
他们全都望向南方，脸上写满了绝望。
那股气息太恐怖了，恐怖到让人生不起抵抗的念头。那是超越了太清境，甚至可能超越了诛仙剑阵的力量——那是真正属于“神”的威压。
“完了……”张小凡喃喃道。
苏清瑶抱着奄奄一息的李天，泪水无声滑落。
只有陆雪琪，握剑的手依旧稳定。
“还没完。”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兽神还未完全脱困，最后一根石柱还在。我们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可是七师兄他……”苏清瑶泣不成声。
李天艰难地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却坚定：“去……一定要去……扶我上兽……”
“可是你的伤……”
“死不了……”李天挤出一个笑容，“玲珑娘娘能封印兽神一次……我们就能封印它第二次……”
他在苏清瑶的搀扶下，艰难地重新骑上黑风兽。这头通灵的异兽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发出一声悲壮的长嘶。
四人再次上路。
但这一次，速度慢了许多。李天的状态太差了，他趴在兽背上，几乎完全靠苏清瑶扶着才不至于跌落。每一次颠簸，他都咳出一口血。
然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南方。
玄火鉴已经失去了感应，但他能感觉到——那股毁灭的气息，正在迅速接近。
不是兽神在移动。
而是……有什么东西，在朝他们这边来！
“停！”李天突然喝道。
四头黑风兽同时停下。
前方百丈处，空间突然扭曲。
一个漆黑的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中，缓缓踏出一只覆盖着漆黑鳞甲的巨足。
足有房屋大小，每片鳞甲都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巨足落地的刹那，大地龟裂，山石崩塌。
紧接着，第二只巨足踏出。
然后，是身躯，是手臂，最后——是那颗狰狞的兽首。
兽神，来了。
它身高十丈，兽首似龙非龙，似虎非虎，满口獠牙如刀锋般闪烁着寒光。人身上覆盖着厚重鳞甲，每一片鳞甲上都刻着一个扭曲的符文——那是被它吞噬的生灵，永世禁锢在它的身体里。
它的眼睛猩红如血，目光扫过四人，最终落在李天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李天怀中的玄火鉴上。
“玲……珑……”
兽神开口了，声音如万雷齐鸣，震得四人耳鼻流血。
“玲珑的气息……你……是玲珑的传人……”
它抬起巨手，指向李天：“死。”
一字落下，巨手拍来。
手掌未至，掌风已压得四人喘不过气。这一掌之力，足以将一座山峰拍成粉末！
李天想拔剑，但手已经抬不起来。
苏清瑶想挡在他身前，但身体被恐怖的威压死死定住。
陆雪琪的天琊神剑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在这股力量面前的无力。
张小凡咬破舌尖，想要催动大梵般若，但佛光刚一出现就被掌风碾碎。
绝望。
真正的绝望。
但就在巨掌即将拍落的刹那，异变再生！
李天怀中的玄火鉴，突然炸裂！
不是破碎，而是炸裂成无数光点。光点在空中重组，凝聚成一个女子的虚影。
那女子身穿南疆巫族的服饰，头戴羽冠，面容绝美却带着悲悯。她悬浮在半空，与兽神遥遥相对。
兽神的巨掌停在半空。
它的猩红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玲……珑……”兽神的声音颤抖了。
女子虚影缓缓开口，声音空灵如天籁：“孩子……千年了……你还不明白吗？”
“我创造你，是希望你成为完美的生命……是希望你懂得爱，懂得守护……不是要你成为毁灭的化身……”
兽神咆哮：“那你为何封印我！为何将我囚禁千年！”
“因为你错了。”玲珑虚影轻叹，“你视万物为刍狗，你以杀戮为乐……我不得不封印你，给你时间思考，思考生命的真谛……”
“可你从未给过我机会！”兽神怒吼，“你封印我，然后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黑暗里，一千年！”
玲珑虚影沉默了。
良久，她缓缓道：“所以现在，我给你选择。”
她指向李天四人：“杀了他们，继承我的力量，成为真正的毁灭之神。或者……放下仇恨，重新开始。”
兽神盯着玲珑虚影，又看向李天四人，猩红的眼睛中闪过挣扎。
山谷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兽神的抉择。
而这个抉择，将决定天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