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淳心底那股压抑了整整两年——从林云深不告而别开始,到寻找无果的焦躁,到看到监控视频时的震惊暴怒,到阿姆斯特丹重逢擦肩时的刺痛,再到昨晚醉酒斗殴的荒唐,直至今晨在这陌生领域醒来的屈辱——
所有混合着怒火、不甘、被背叛感、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被林云深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彻底引爆!
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喷发,熔岩灼天!
他不再理会那个被他几句话打击得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漂亮男孩,仿佛那只是路边一颗碍眼的石子。
他猛地抬起手臂,毫不留情地一掌将其狠狠推开!
男孩惊呼一声,踉跄着倒退好几步,撞在沙发扶手上,惊愕又委屈地望过来。
李言淳视若无睹,他的全部注意力,他燃烧的瞳孔里,只剩下几步之外那个沉默的身影。
他大步流星,带着一股决绝的戾气,瞬间逼近到林云深面前。
没有任何警告,没有半分迟疑。
他攥紧了拳头,将两年来的愤懑、两年来的寻找、两年来的空洞与此刻身体残留的疼痛全部灌注其中,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一拳,砸在了林云深线条完美的左侧脸颊上!
“砰——!”
结结实实的肉体重击声,在空旷安静的客厅里回荡,令人牙酸。
林云深被打得整个头猛地偏向一边,金色的晨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裂开来。
一缕鲜红的血丝立刻渗了出来,顺着他紧抿的唇角缓缓滑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但他没有躲避,甚至在被击中的瞬间,身体连本能的后退卸力都没有。
他只是硬生生承受了这记满载怒火的拳头,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稳定,将头转了回来。
他用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因疼痛而微微收缩的眼眸,沉默地一瞬不瞬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李言淳。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明显的痛楚,只有一片深沉的晦暗,以及一种近乎认命般的平静。
李言淳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眼神猩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伤痕累累的雄狮,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灼热而痛苦的声音:
“这一拳,是因为你胆敢……对我做那种事!” 那晚混乱不堪、被他视为奇耻大辱的记忆碎片,随着这句话再次翻涌。
不等林云深有任何反应——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林云深是否会反应——李言淳的第二拳,裹挟着更猛烈的风暴,紧随而至!
这一次,目标是林云深包裹在家居服下、结实紧韧的腹部!
“呃——!”
重击让林云深喉间逸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向前蜷缩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白了几分。
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没有倒下,没有还手,甚至没有用手去捂住剧痛的腹部,只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重新绷直了脊梁,稳稳地站在原地,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沉默地迎接下一轮打击。
“这一拳,是你做了那种事……不知悔改,还敢逃跑!”
李言淳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石子砸在地上,“两年!林云深,你他妈躲了整整两年!”
李言淳喘着粗气,眼眶发热,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地、近乎自虐般承受一切的男人,两年来的画面疯狂闪回:
空荡的秘书室,糟糕的咖啡,永远不合心意的文件,监控视频里那个绝望的吻,阿姆斯特丹冰冷的擦肩……
所有的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几乎要勒断他的呼吸,榨干他所有的力气。
他再次举起了颤抖的拳头,指关节处已经红肿。这一次,目标似乎是林云深的下颌。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一种想要彻底斩断所有的疯狂:
“第三拳……”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宣布,“我们恩断……义……”
“绝”字尚未出口。
这一次,他的手腕,在离林云深下颌仅剩寸许的半空中,被一只突然伸出,温热而极其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攥住了!
那只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硬生生截停了这最后一击。
林云深抬起眼。
晨光落在他脸上,照出他嘴角蜿蜒的血迹和额角的细汗,但他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异常地清晰、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李言淳完全看不懂的、深沉的痛楚和近乎恳求的意味。
在李言淳惊愕的目光中,林云深的另一只手以更快的速度抬起——不是格挡,不是反击——而是迅疾地、带着一丝决绝,捂住了李言淳的嘴!
掌心温热,带着他自身淡淡的血味和熟悉的草木气息,紧密地,近乎粗暴地贴合在李言淳的嘴唇上,堵回了所有即将冲口而出的,注定无法挽回的决裂话语。
“唔……!” 李言淳瞳孔骤缩,愤怒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抗议。
四目在极近的距离内死死相对,鼻尖几乎相触。
一个眼中怒火滔天,恨不得将对方焚烧殆尽;
一个眼底却翻涌着更为复杂汹涌的暗流,痛苦、隐忍、歉疚,还有一丝不惜一切也要阻止的执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挥出的拳头被强行中止,未尽的判词被扼杀在唇齿之间。
恩断义绝的最后通牒,尚未完全宣判,便被他最不想听到的人,用这种近乎霸道又无比脆弱的方式,硬生生扼杀在摇篮里。
半晌,林云深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了无数难以言说的东西。
他依旧捂着李言淳的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沙哑,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别说了,李言淳。”
他顿了顿,那双总是冷静克制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李言淳盛怒的脸,终于泄出一丝裂痕,露出底下深藏的、沉重的痛苦。
“那件事,是我做错了。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