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达专员，法律程序，不是排除所有人情法理依据的挡箭牌。廉署最近的行动，雷厉风行，大家有目共睹。”
“一手查渎职腐败，一手抓了六十几个探长警员，威风一时无两。”
“行事果断本无可厚非，法治精神也应当尊重！”
他话锋陡然一冷，目光如渊深邃直视姬达，“但古人有云，矫枉过正。廉洁，不等于挥舞王法的大棒猛砸一气就能换来清明！”
“你把水搞浑，今天这样抓一个帮港岛做好事的‘太平绅士’，明天会抓谁？”
“今天说你涉黑涉贪必须扣你四十八小时，明天会不会说老李我囤积居奇非法经营扣我四十八小时？”
“廉政只是手段，维持良好营商环境和社会秩序，促香江繁荣才该是目标！”
李家成的话不急不缓，但就是这样平铺直叙的质问，却准确无比地印在姬达心头。
“对！李家成先生讲的在理！”
郭德盛一步踏出，指着姬达的鼻子厉声质问。
他那惯于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草莽气息此刻毫无顾忌地爆发出来。
“姓姬的！你讲法律程序，那我问你？人扣了这么久，逮捕令呢？出示啊！”
“拿不出任何真凭实据的羁押决定书，你就是滥用职权！”
“我郭德盛做生意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我告诉你们，今天陈铭不放出来，我第一个去找总督麦理浩爵士请愿！”
“你廉署要做法外狂徒，视王法如无物是吗？”
“那就看看香江遵纪守法公民答不答应！”
他的话音落下，马西儒尖锐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廉署好大的官威！执行廉议固然紧要，但凡事过犹不及。”
“更不要说有没有弄虚作假栽赃陷害？之前引着雷洛的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吧？”
“贵署真不怕总督府派人彻查廉署内部？！现在的羁押，程序就合法了？”
马西儒马西臻兄弟俩像是哼哈二将，默契地一唱一和。
“可不就是。怕不是有人打着肃贪的旗号，收受旧仇家的好处，公报私仇？看不得别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我看就是这样！”郭德盛再次提高声调，狠狠啐了一口。
“廉署？我看是阎王殿！”
赵丛焱在外围靠墙站着，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姬达的脸已经完全涨成了猪肝色，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如今廉署已经被架在火上烤，正处于风口浪尖上。
廉署程序上一时无法补足的漏洞，被这群穷追猛打、的老狐狸找到了。
沈梦玉在这个时候也动了。
她轻轻走到包钰钢斜前方一点的位置。
声音不大，甚至刻意保持着属于豪门太太的优雅和体面。
“姬达专员，我是陈铭的合法妻子，沈梦玉。我只想请教您一句。”
“您扣押一个纯靠自己双手打造企业，解决数千人就业问题的企业家，法律依据到底在哪里？”
“您能当面对我这个妇人援引一条具体的法律条文说说吗？”
姬达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就在姬达脸色铁青，局面濒临彻底失控的那一刹那。
始终站在姬达侧面不远处的韩森艰难地清了清喉咙：“咳咳……”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韩森毕竟是警队系统内部出身多年的老人，虽然对廉署雷厉风行挖老根的手段也颇为反感。
但眼下的情势他看明白了。
这群人是有备而来，抱团取暖！
如果不给个交代，今天怕是难搞。
“那个……包生、各位老总，”
韩森努力挤出一点极其生硬的笑容。“深更半夜，几位老板辛苦远道而来不容易……大家都消消气……姬达专员也是为了公事公办的职责……”
气氛在这一刻，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寂静！
包钰钢看了韩森一眼，不急不缓道。
“韩探长，我们尊重法律程序，但我们尊重的是真正能保障香江社会秩序进步繁荣的法治。”
“如果今天廉署无法提供羁押陈铭先生正当合法的法令文件，那么请问韩探长，无征兆乱抓一名无辜清白商人又是什么执法行为？”
“现在距离明早八点不到几个小时了。总督府麦爵士的每日例告时间是准时上午九点的。”
“两位觉得再扯皮下去有用吗？”
“你觉得呢，姬达专员？”李家成接上包钰钢的目光，也转向姬达。
姬达的拳头在身侧握得“嘎嘣”作响。
他做廉署专员这么长时间，就没这么憋屈过。
半晌过后，他低着头，朝着韩森挥了一下手：“准备文件……办保释……放人。”
说完这句话，姬达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韩森深深松了口气，后背衬衫在短短几分钟里早已汗透。
他连忙对着接待台后面的阿明阿强吼道：“赶紧把那位陈先生请出来！你们几个快点去简询单位填表！备保流程！”
而此时，的羁押室走廊深处，四号房内。
单人小床上，陈铭此时正舒舒服服地斜躺着，双手枕在脑后，两条腿交叠着，嘴里哼着几句粗听不准的小调。
“左加右暗，合魂翻花押……本是生意人，行船又走马，莫自设监牢囚锁枷……”
别看他这会儿在这里关着，但实际上心里稳的一匹。
早在和雷洛还有吴锡豪他们合作的时候，陈铭就预料到了今天。
早就做好了财务隔离。
就算给姬达十年是加你也查不出问题，到时候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放了。
就在这时候，羁押室厚重的铁门被推开！
陈铭停下了曲调，利落地翻身坐起，看向门口。
姬达黑着脸来到陈铭面前，抵触一份文件。
“算你运气好。有人保释你。签个字，然后你就可以滚蛋了。”
“哦？”
陈铭接过钢笔，龙飞凤舞地快速在签名栏签下自己名字！
“真实辛苦姬达专员了！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陈铭不再看姬达这一秒内轰然色变又强行压下的难看神色，毫不耽搁地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大步跨出羁押室！
自由果然让人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