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晨光熹微。
狄仁杰坐在书房内,指尖轻抚着一件刚修复好的白瓷花瓶。花瓶釉面温润,裂纹处被金粉细心填补,在晨光中流转着柔和的光泽。这是他难得的闲暇时刻,远离朝堂纷争,静心于金石瓷玉之间。
“大人,有客到访。”管家狄春轻叩门扉。
狄仁杰头也未抬,“若是朝中同僚,便说我有恙在身,不便见客。”
“非是朝中官员,乃是城西徐记木匠铺的徐掌柜,说有急事求见。”狄春顿了顿,“他手中捧着一物,用黑布遮盖,神色惶恐不安。”
狄仁杰微微扬眉,轻轻将花瓶放回案上,“请他去前厅等候。”
前厅内,一个四十上下、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正坐立不安。见狄仁杰步入,他急忙起身行礼,怀中紧抱一黑布覆盖的方盒。
“小人徐茂,冒昧打扰大人清静,实因遇一蹊跷事,城中无人可解,唯有求助大人。”徐茂声音微颤,面色苍白。
狄仁杰温和示意他坐下,“徐掌柜不必惊慌,有何蹊跷,慢慢道来。”
徐茂深吸一口气,揭去黑布,露出一只造型奇特的青铜方匣。匣体遍布精细纹路,四面各有数个可转动的圆环,环上刻有天干地支符号。
“三日前小店打烊时,发现门前放着这个木箱。”徐茂道,“内附一信,言明若有人能解开此匣,愿酬百两黄金。信中还说…七日内若不能解开,将有灾祸降临。”
狄公接过木匣,入手沉甸甸的,显然内藏机关。他仔细端详,发现匣体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开口,唯有转动那些刻有符号的圆环时,内部会发出细微的机括声响。
“你可曾找人尝试打开?”狄公问道。
徐茂点头,“城中几位能工巧匠都看过,无人能解。昨日李记锁铺的老李头研究半日,突然手指被匣中弹出的尖针刺伤,今晨竟高烧不起,医馆郎中说像是中了某种奇毒。”
狄仁杰眉头微蹙,“那信中可还有其他线索?”
徐茂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上。狄公展开一看,纸上字迹工整却透着古怪:
“有智之人得此匣,七日为限解玄机。
环环相转循天道,一步差错祸相依。
若得洞见真妙处,黄金百两酬知己。
若然无能破此局,灾星降临不虚言。”
狄公沉吟片刻,问道:“徐掌柜平日可曾与人结怨?”
徐茂连连摇头,“小人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从不与人交恶。街坊邻里都可作证。”
“那么,”狄公目光锐利起来,“这送匣之人,恐怕是冲着我来的。”
徐茂愕然,“大人何出此言?”
狄公微微一笑,“洛阳能工巧匠众多,何以偏偏放在你的店前?分明是知你与我有些渊源。”
徐茂恍然想起什么,“是了,上月大人府上家具修缮,确是小店承办。莫非有人因此...”
狄公颔首,目光再次落在那青铜机关匣上,“此物精巧异常,非寻常匠人所能制作。送匣之人既能造出这等机关,必非凡俗之辈。他假你之手转我此匣,是要与我斗智啊。”
正说话间,李元芳大步走入厅内,“大人,有命案!城南富商赵铭轩昨夜暴毙家中,死状诡异。”
狄公神色一凛,“元芳,具体情形如何?”
李元芳见有外人在场,略迟疑片刻。狄公示意但说无妨,李元芳这才继续道:
“赵员外全身无外伤,唯右手食指有一针孔大小的伤口,面色发黑,似是中毒而亡。奇怪的是,他书房桌上也放着这样一个青铜机关匣。”李元芳比划着,“与徐掌柜手中这个颇为相似。”
狄公眼中精光一闪,“元芳,你立刻带人封锁赵府,任何人不得进出。徐掌柜,恐怕要劳你随我们走一趟了。”
赵府书房内,气氛凝重。
赵铭轩的尸体已被移至榻上,但书房陈设保持原样。狄公注意到书桌上的青铜匣与徐茂带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刻的符号略有差异。
“死者何时被发现?”狄公问府上管家。
“老爷平日卯时即起,今晨却迟迟未见人影。巳时初,小人敲门不应,推门发现老爷已...”管家声音哽咽,“保持这个姿势坐在桌前,手还搭在这古怪盒子上。”
狄公细致检查书房,发现窗前小几上放着茶具,杯中尚有残茶。他俯身细闻,茶水中并无异样。地上也无打斗痕迹,唯有书桌一角散落着几张纸,上面画满了各种符号和推算。
“赵员外近日可有什么异常?”狄公问道。
管家思索片刻,“老爷这几日心神不宁,常独自待在书房到深夜。前日还请了城中几位机关匠人来府上,似乎就是为了这个古怪盒子。”
狄公点头,转而仔细端详书桌上的机关匣。与徐茂带来的那个相比,这个匣子有几个圆环的位置明显不同。他谨慎地戴上手套,轻轻转动其中一个圆环。
“大人小心!”李元芳急忙提醒。
狄公微微摆手,继续小心转动圆环。突然,匣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顶部弹开一个小孔,从中滑出一卷纸笺。
狄公小心展开纸笺,上面写着一首小诗:
“金木水火土,五行顺天序。
阴阳交替处,生死两相宜。
若问何处去,洛水之滨寻。
辰时星斗转,得见赠匣人。”
狄公沉吟片刻,转向徐茂,“徐掌柜,你的那个匣子可否借我一观?”
对比两个机关匣,狄公发现它们结构相同,但圆环上的符号排列各异。他谨慎地按照诗中所暗示的“五行顺序”,转动徐茂带来的那个匣子上的圆环。
随着最后一道机关转动,这个匣子也弹开小孔,滑出另一张纸笺。上面却只有四个字:
“下一个是你”
徐茂见状,面色顿时惨白如纸。
狄公神色凝重,“元芳,加派人手保护徐掌柜家人。同时查一查近日洛阳城中还有谁收到过这种机关匣。”
回到府邸,狄公将两个机关匣并排放在书桌上,陷入沉思。
李元芳汇报调查结果:“大人,据查近日城中至少有五人收到类似机关匣。除赵铭轩和徐茂外,还有古董商周文斌、书院院士郑远明以及 retired御用匠人鲁师傅。”
“这五人可有什么共同之处?”狄公问道。
“正在查证。不过...”李元芳迟疑道,“赵铭轩已死,周文斌三日前突发急病昏迷,郑远明昨日坠马受伤,唯有鲁师傅安然无恙。”
狄公眼神锐利起来,“鲁师傅现在何处?”
“已在门外等候。”李元芳道,“得知此事后,我立即请鲁师傅过府一叙。”
鲁师傅年约六旬,精神矍铄,虽已退休多年,仍保持着匠人特有的敏锐目光。他带来的机关匣与另外两个大同小异。
“老夫研究机关术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机关匣。”鲁师傅叹道,“内含多重保险,若不知解法强行开启,必遭其害。但若按正确顺序转动,便会安全开启。”
狄公问道:“鲁师傅可知道谁人能制作这等机关?”
鲁师傅沉吟片刻,“当世能有此技艺者,不过三五人。其中最出色的,当属我的师弟墨云子。但他已隐居多年,不知去向。”
“墨云子?”狄公觉得这名字耳熟,“可是十年前为陛下制作九龙璇?盒的那位巧匠?”
“正是。”鲁师傅点头,“但他因一桩旧事心灰意冷,早已退出宫廷,据说在洛阳城外隐居修道。”
狄公想起赵铭轩匣中那首诗:“洛水之滨寻...元芳,立即派人沿洛水搜寻墨云子的踪迹。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次日清晨,狄公正在研究三个机关匣的异同,李元芳匆匆来报:“大人,徐茂昨夜突发急病,症状与之前中毒的李匠人相似!”
狄公立即起身,“速去徐府!”
徐茂卧榻上面色发黑,呼吸微弱,右手食指有一个细微的伤口。狄公仔细检查伤口,发现与赵铭轩手上的如出一辙。
“他可是又动了机关匣?”狄公问徐夫人。
徐夫人泣不成声,“昨夜他心有不甘,又取出那祸害盒子琢磨,不知怎么就被针扎了...”
狄公立即命人请来太医沈南璆。沈太医检查后确认:“此毒罕见,似是由多种毒物混合而成。若不能尽快找到解药,性命难保。”
狄公沉思片刻,忽然道:“元芳,取赵铭轩书房的那些演算纸来。”
摊开纸张,狄公仔细研究上面的符号推算。忽然,他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我明白了!这些机关匣的解法与五行八卦相关,每个匣子因赠予对象不同,解法也各异。”
他立即转向徐茂带来的那个机关匣,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快速转动圆环。匣子应声而开,这次却没有毒针弹出,而是露出一个小隔层,里面放着三粒药丸和一张字条:
“以水送服,可解其毒”
徐茂服下药丸后不久,面色逐渐好转,呼吸也平稳许多。沈太医惊叹:“真是神了!毒性正在消退!”
狄公却神色凝重:“赠匣之人并非真要取人性命,否则不会预留解药。他是在试探,也是在警告。”
这时,外出搜查的差役回报:在洛水南岸的一处僻静山庄发现了墨云子的踪迹,但庄内似乎已有数日无人出入。
狄公立即率人赶往山庄。庄内陈设简朴却处处透着精巧机关,书房桌上一封未写完的信引起了狄公的注意:
“狄公亲启:当您见此信时,老夫恐已遭不测。十年前九龙璇玡盒失窃案,实乃...”
信到此戛然而止,显然书写者遇到了突发情况。
狄公仔细检查书房,发现地上有打斗痕迹,窗棂上挂着一丝特殊的银线织物,这种织物通常只有宫内高级侍卫才可能穿戴。
“元芳,立即回城查一查,十年前九龙璇玡盒失窃案的卷宗。”
回到府邸,狄公将各方线索汇总。九龙璇玡盒是先帝赐予当今圣上的珍宝,内藏皇室秘辛,十年前神秘失窃,当时负责保管的墨云子因此被逐出宫廷。
“大人,莫非墨云子是想借您之力,查明当年真相?”李元芳推测道。
狄公颔首,“他制作这些机关匣,一是为引起我的注意,二是为试探哪些人可能与当年之事有关。赵铭轩、周文斌、郑远明都曾在十年前与那案子有间接关联。”
“那徐茂呢?”李元芳不解。
狄公微微一笑,“徐茂只是棋子,墨云子知他与我相识,借他之手转我机关匣。而那些真正与旧案有关的人,收到的则是带毒的匣子作为惩罚。”
次日,狄公设下计策,假称已解开所有机关匣的秘密,邀赠匣人夜间在洛水南岸相见。
是夜,月明星稀。狄公独自立于河岸,手中捧着三个机关匣。忽然,一道黑影从林中闪出,声音沙哑:
“狄公果然名不虚传。”
狄公转身,见一蒙面人立于树下,“墨云子先生,何必藏头露尾?”
黑衣人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布满沧桑的脸,“狄公既已猜到是我,想必也知我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狄公点头,“你为十年前旧案而来。但以这种方式复仇,并非正道。”
墨云子苦笑,“正道?当年那些人为掩盖真相,陷害于我,夺我挚爱,可曾讲过正道?”他眼中闪过痛楚,“赵铭轩为得璇玡盒,害死我妻子;周文斌销赃灭迹;郑远明伪造文书...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却行禽兽之事!”
狄公叹息,“法理昭昭,自有公道。你本可向我直言,何须取人性命?”
“赵铭轩之死非我所为!”墨云子愕然,“我只想给他们教训,从未想要性命!每个机关匣中都预留解药,只要及时解开机关...”
二人突然同时沉默,意识到有第三人在暗中操纵。
就在这时,破空之声骤响,数支弩箭从暗处射向墨云子。狄公早有防备,一把推开墨云子,同时大喝:“元芳,拿人!”
李元芳率伏兵四起,与暗处的刺客交手。激战中,一名刺客被制服,面纱揭下,竟是宫中的侍卫副统领!
狄公冷声道:“看来十年前的事,至今还有人要隐瞒。”
经审讯,侍卫副统领供出惊人内幕:九龙璇玡盒内藏有涉及当今朝中重臣的秘密,赵铭轩等人原是被派去收回宝盒的暗线,却见财起意,私吞了宝盒。墨云子只是替罪羊。如今赵铭轩欲出售宝盒换取重利,被幕后主使灭口,并嫁祸墨云子。
案件告破,真凶落网。墨云子洗刷冤屈,被召回宫廷。
临别时,墨云子赠狄公一物:“此乃我毕生心血之作‘万象璇玡盒’,唯狄公这般智慧之人方配拥有。”
狄公接过宝盒,微笑:“机关之妙,在于人心。人心若正,万物皆可解。”
月光下,万象璇玡盒在狄公手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智慧与正义永恒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