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顺风车”事件后，林默和苏清璇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似乎又添了几分复杂。毯子被林默小心翼翼地手洗干净，晾干，带着阳光和洗衣液的干净味道，在下周一准时放在了苏清璇的办公桌上。苏清璇只是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收进了抽屉，仿佛那只是一份普通的文件。
助理的炼狱日常依旧。毒舌、扣钱威胁、见缝插针的“挡箭牌”任务，还有那座越来越近的“见家长”五指山。林默像个被不断抽打的陀螺，在苏清璇的高压统治下艰难旋转。
然而，在日复一日的观察和被迫的“亲密接触”（挡箭牌任务）中，林默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被苏清璇强大冰冷外壳掩盖的“信号”。
他注意到，每当高强度工作持续到深夜，苏清璇那挺直的脊背会不自觉地微微佝偻一点。她揉捏眉心的次数会变多，指尖按压太阳穴的力道也会加重。更让林默心头微紧的是，有好几次，在凌晨寂静的办公室里，他会听到一声极轻、压抑的吸气声，抬眼看去，正好撞见苏清璇皱着眉，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自己的胃部，脸色在屏幕冷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胃不舒服？
这个认知让林默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那同样有胃病、却总舍不得花钱看医生、只靠热水和硬抗的老妈。苏清璇这样的天之骄女，大概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却也会因为工作废寝忘食，把自己折腾得胃疼？
一种混杂着同情、责任感和……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然滋生。他想做点什么。不是出于助理的职责，也不是为了讨好（讨好苏清璇的难度堪比登月），而是……一种纯粹的、想要缓解她不适的冲动。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但送什么？昂贵的补品？苏清璇不缺，估计还会嘲讽他打肿脸充胖子。提醒她按时吃饭？估计会被一句“多管闲事，扣钱”怼回来。
林默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个用了好几年、磕碰得坑坑洼洼的旧保温杯上。保温……热食……一个想法逐渐清晰。
他开始更加拼命地压缩自己的时间。家教、翻译、周末的餐厅服务生……甚至利用送外卖的间隙多抢几单。每一分钱都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他需要钱，一笔不小的钱，去买一个真正顶级的、能长时间完美保温的智能饭盒。
终于，在一个发薪日（助理工资加上拼命兼职的收获），林默揣着那叠带着体温的钞票，走进了那家以“恒温科技”闻名的顶级品牌店。导购小姐看着这个穿着朴素、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年轻人，耐心地介绍着最新款的智能保温饭盒——航空级材质，多层真空隔热，智能温控系统，能在严寒中保温12小时以上，外观设计也简约大气。
价格牌上的数字让林默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他一个月助理工资的三分之一！他犹豫了几秒，但想到苏清璇深夜按着胃皱眉的样子，咬了咬牙，掏出了那叠厚厚的、带着汗味的钞票。
“就要这个。” 他指着那个深空灰的饭盒，语气坚决。
几天后，林默拿到了包装精美的饭盒。他小心地拆掉包装，反复研究说明书，确保自己会用。然后，在一个苏清璇又加班到深夜、脸色明显有些疲惫的日子，林默没有像往常一样默默等待指令，而是深吸一口气，像个即将执行秘密任务的战士，拿着那个崭新的、泛着高级金属光泽的保温饭盒，走到了苏清璇巨大的办公桌前。
苏清璇正皱着眉看一份报表，听到动静，头也没抬：“咖啡。”
“苏总，”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把饭盒轻轻放在桌角，避开了文件堆，“咖啡…稍等。这个…您先看看？”
苏清璇这才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林默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随即移向他放在桌上的那个陌生物件。她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这是什么？新型炸弹？” 语气依旧刻薄。
林默被噎了一下，努力维持镇定：“不是炸弹…是…保温饭盒。”
“保温饭盒？” 苏清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红唇勾起讽刺的弧度，“林助理，你是觉得我苏清璇穷到需要自带便当，还是觉得我闲到有时间自己做饭？”
“不是不是！” 林默连忙摆手，感觉手心都在冒汗，“我是看您…经常忙得错过饭点，有时候…胃好像不太舒服。” 他鼓起勇气，指了指她的胃部位置，声音低了些，“这个…保温效果特别好，能恒温很久。您可以让家里阿姨或者秘书提前准备好热粥或者汤，放进去…这样您不管什么时候想吃，都是热的…对胃…好点。”
他解释得有些磕巴，脸也有些发烫。这举动实在太越界了！简直是在苏清璇的雷区疯狂蹦迪！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苏清璇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深空灰的饭盒，又看看林默那张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眼神却异常认真的脸。她眼底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错愕？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触动？
但那丝触动转瞬即逝，迅速被惯常的冰冷和挑剔覆盖。她伸出手，不是去拿饭盒，而是用那微凉的、保养完美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审视意味地，轻轻划过饭盒光滑冰凉的金属表面。那动作，优雅得像在抚摸一件艺术品，却让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顶级品牌的旗舰款。” 苏清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指尖停留在饭盒边缘，“林默，看来你最近‘卖身’兼‘打工’的收入……很可观？” 她抬起眼，那双淬冰的眸子直视着林默，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还是说，你觉得送这么个东西，就能抵消你之前那些‘愚蠢行为’和‘敷衍回答’的罪过？当‘赎罪券’用？”
“赎罪券”三个字像小针扎了林默一下。他连忙解释：“苏总您误会了！这不是‘赎罪券’！这就是…就是…呃…” 他卡壳了，总不能说是“关心”吧？那估计会被当成更大的笑话！
他脑子一抽，那点黑色幽默和破罐破摔的勇气又上来了：
“这…这是‘员工福利’！对！员工福利！” 他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您看，我这助理当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还得兼职当‘人形Siri’和‘挡箭牌’，这精神损耗和体力透支……总得有点‘硬件维护’补贴吧？买个保温饭盒，保证您这‘核心设备’（指苏清璇的胃）正常运转，减少‘宕机’（指她胃疼）风险，提高整体‘系统’（指苏清璇的工作效率）稳定性，这难道不是最基础、最划算、最体现资本家……呃，最体现苏总您英明领导的‘员工关怀’吗？”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歪理，把自己都说乐了。
苏清璇看着他这副强词夺理、却又透着点小狡黠的样子，听着他那套“核心设备”、“宕机风险”的歪理邪说，眼底那点冰冷的审视，似乎悄然被一种更加奇异的、带着点玩味的情绪取代。她的指尖，不再停留在饭盒上，而是缓缓抬起，带着一丝慵懒和……危险，轻轻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林默的额头。
那力道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带着微凉的触感和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油嘴滑舌。” 她评价道，声音里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刻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歪理一套一套的。”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深空灰的饭盒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考什么。几秒钟后，她终于伸出手，不是拿起饭盒，而是……屈起食指，用指节在饭盒顶盖上，不轻不重地、带着点命令意味地，叩了两下。
叩叩。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东西留下。” 她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异样从未发生，“算你……‘预支’的下次‘挡箭牌’出场费抵扣券。”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林默，红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咖啡呢？还要我说几遍？想喝凉的？”
林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收下了！虽然用了“抵扣券”这种别扭的说法，但她收下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冲上林默的心头，甚至冲淡了“抵扣券”带来的小小肉痛！他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是！苏总！热咖啡马上到！保证不是刷锅水！这次我拉个……呃，拉个小心心！祝您用餐愉快！胃好，胃口更好！”
说完，他像打了鸡血一样，转身冲向那台曾经带给他无数屈辱的咖啡机，步伐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苏清璇看着林默那明显雀跃起来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个泛着冷光的深空灰饭盒。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敲击他额头时那温热的、带着年轻生命力的触感。
她伸出手，指尖再次轻轻拂过饭盒光滑的表面。这一次，动作轻柔了许多。然后，她拉开自己办公桌最下面一个带锁的抽屉——那个通常只放最重要文件或私人物品的抽屉——将这个“抵扣券”饭盒，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放了进去，锁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拿起那份报表，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只是，那冰冷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窗外，夜色深沉。办公室里，咖啡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林默笨拙而专注地操作着，试图拉出他承诺的那个“小心心”。空气里，似乎弥漫开一丝不同于往日紧张压抑的、微妙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