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脊剑还贴在腰侧,古道尽头的石头发出沉闷回响。我站在那块刻着名字的石碑前,目光落在“墨玄”二字上。笔画边缘有裂痕,像是被什么力量震过的。
红袖从后面跟上来,脚步轻但呼吸重。她看了眼左侧石柱底部,又抬头望向前方。“少爷,路断了。”她说。
我往前走了两步。
古道到这里就没了。地面塌陷下去一截,露出下方交错的黑色石梁。再远处,两尊巨大的石像立在裂缝两侧,高过三丈,胸口刻着四个字:洪荒守阙。
它们不动,也不说话。
阿福喘着气凑到我身边,手里的行囊差点掉地上。“这……这是人修的还是天生的?”
我没回答。
心念微动,系统无声流转。信息浮现——非敌非友,是法则所化。
这时,大地震动了一下。
左边那尊石像缓缓抬起手臂,指向我们。声音不是从嘴里出来的,而是从地底传来的震荡:“非天命者,不得入。”
话音落下,地面裂开一道纹路,血色光阵瞬间铺开,直冲脚底。
叶清绾反应最快,药杵一点地,整个人向后退了半步。红袖一把拉住阿福,跳开三尺。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脚下浮现的画面。
血阵映出一片火光。
一个女人倒在院子里,身上盖着破布。一个小女孩跪在旁边,手里抓着一根烧焦的木棍,指节发白。风里飘着焦味。
是红袖的记忆。
她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凤凰真火在指尖窜起。我伸手按住她肩膀:“别看它,闭眼。”
她咬牙,猛地低头。
接着是阿福。他整个人抖了一下,蹲在地上抱住头。我看见他眼前浮现出鞭子抽下来的影子,还有几个穿灰衣的人围着他转圈笑。
我没有动。
幻象对我无效。伐天本源在体内自动运转,那些战意碎片、劫气残流都被吸入其中,转化成新的力量。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叶清绾开口了。她的声音很冷:“这不是真实,是试炼。”
她把药杵插进地面,一股温热的气息散开。那气息带着一点腥甜味,像是刚熬好的药汤。红袖和阿福的身体慢慢松下来。
血阵闪烁几下,熄灭了。
石像再次发声:“第一关过。第二关,力承千钧。”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轰鸣。一块黑影从上方坠落,砸在我们面前。那是半截石柱,表面布满裂纹,压得地面龟裂。
“十息不倒,方可通行。”石像说。
阿福咽了口唾沫:“这玩意儿少说几千斤……谁扛得住?”
没人说话。
我走上前一步。
“我来。”
红袖想说什么,被我抬手拦住。我弯腰抓住石柱边缘,双臂发力,将它抬起。重量压下来时,肌肉绷紧,骨头发出轻微响声。
表面上看,我很吃力。
实际上,伪混元体根本不受影响。我只是让身体微微下沉,做出承受重压的样子。石柱晃了晃,稳住。
一息。二息。三息。
我能感觉到伐天本源在加快流动。越是这种看似危险的状态,积累越快。我甚至开始故意放缓呼吸,延长对抗时间。
五息。六息。
叶清绾站在我侧后方,没有靠近,也没有移开视线。她知道我在藏。
九息。
石柱突然颤了一下。我顺势松手,让它落下,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通过。”石像宣布。
第三关开始。
“言定真我。直言心中最大欲望,不可欺心,不可避讳。违者逐出,并封修为三日。”
红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叶清绾。她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话。
叶清绾上前一步。
石像金目亮起,直视她双眼。
她没有躲,声音清晰:“我要变强,强到无人再能夺走我在乎的一切。”
风忽然大了起来。沙粒打在脸上,有点疼。石像沉默片刻,微微点头。
轮到阿福。
他搓了搓手,结巴了一下:“我……我想攒够钱,买个铺子,不用再被人使唤……也不想再连累别人。”
石像不动。
过了两秒,才说:“可入。”
最后是我。
金目转向我时,我感觉到一股压力落在胸口。不是物理上的,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压迫感。一般人在这种注视下,会不由自主说出软弱的话。
我没有。
我说:“我想活着,活得让他们都后悔招惹我。”
说完这句话,周围一下子安静了。
连风都停了。
石像站着,很久没有动作。我以为失败了。
三息后,它们同时转身,向两侧退去。身后的裂缝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黑雾从里面涌出来,贴着地面流动。
“可入。”两个声音合在一起,回荡在空中。
我们进去了。
台阶很长,踩上去有轻微的弹性,像是某种生物的骨骼拼接而成。空气变得潮湿,带着一股陈旧的味道。红袖走在最前面,右手一直放在袖子里,随时准备出手。
走到一半时,黑雾突然变浓。
我闻到一丝刺鼻的气息,像是腐烂的草根混合着铁锈。红袖右袖猛地烧起来,火焰呈暗红色,一闪即灭。
“它碰我了。”她说。
我立刻从怀里取出四张符纸,一人一张贴在背后。符纸接触皮肤后迅速融化,形成一层薄膜。我能感觉到伐天本源在加速吸收周围的劫气,每一缕黑雾掠过身体,都会带来微弱的能量增长。
叶清绾停下脚步。
她望着前方,眉头皱了起来。“这里有东西残留……是血凰引波动。”
“什么时候留下的?”我问。
“不太久。最多两个时辰。”
我点头。说明有人先进来了。而且走得不远。
阿福靠在墙边喘气,掌心的符纸还在发烫。“总算进来了……外面那俩石头要是再问一句,我就要说我想娶城主府的小丫鬟了。”
没人理他。
我们继续往下走。
阶梯尽头是一片开阔地。地面由整块黑色岩石铺成,中央有一座倒塌的祭坛,上面长满了藤蔓。那些藤蔓是灰白色的,表面有细小的孔洞,像是会呼吸。
红袖突然抬手示意停下。
“地上有脚印。”她说,“新踩的,往东去了。”
我看过去。痕迹很浅,但在这种地方,哪怕是最轻的脚步也会留下印记。至少三组,鞋底花纹不同。
“不止一个人。”叶清绾说。
“墨玄来了。”我说。
她没问根据。她知道我不会无端下结论。
我摸了摸腰间的铁脊剑。剑柄冰凉,但握得很稳。
“他们先进来了,也没能走远。”我说,“说明这里不欢迎外人。”
“那我们算什么?”阿福小声嘀咕。
“比他们更不怕死的。”我说。
队伍重新列队形,我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踩在实处,不敢有半点松懈。这里的空气越来越重,呼吸时肺部有轻微灼感。
走出三十步,地面出现一道裂缝。
黑雾从里面翻滚而出,比之前浓得多。我刚要提醒大家注意,裂缝突然扩大。
一只手臂从下面伸了出来。
苍白,瘦削,手指扭曲成爪状。它扒住地面,用力往上撑。接着是另一只手。一个身影慢慢爬出来。
穿着灰袍,手里抱着玉简。
是他。
那个在古道上记录的人。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简,又抬头看我。
这一次,他没有避开我的视线。
我也看着他。
他翻开玉简,拿出一支笔,在上面写了两个字。然后合上,重新抱在怀里。
“他在记什么?”红袖低声问。
“我们的名字。”我说。
他转身,朝着祭坛方向走去。步伐平稳,没有回头。
我没有追。
叶清绾走到我身边,声音很轻:“他不是闯入者。”
“我知道。”我说。
“那是?”
“我不知道。”
她不再问。
我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手一直没有离开剑柄。
红袖突然说:“少爷,你看那边。”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祭坛背面,有一块竖立的石板。上面刻着三个名字。
第一个被划掉了,只剩下一个“姬”字的偏旁。
第二个名字完整:墨玄。
第三个名字还没写完,只有一笔斜划,像是一道伤痕。
我盯着那道未完成的笔画。
它不像名字。
倒像是……一个标记。
提醒后来的人,有人先到了。
或者,有人死在这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