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日正是薛姨妈生辰。贾珝天蒙蒙亮便起身,春叶带着小丫头们伺候梳洗,又将备好的寿礼仔细查验:一尊赤金寿星老儿,两匹上用库缎,并四色时新果品。贾珝用过早饭,先往张梭处去。
张梭早已穿戴齐整,正在房中对着两样贺礼踌躇:一方歙砚,一匣湖笔。见贾珝来,忙道:“贾兄来得正好,这两样总觉得单薄了些…”
贾珝笑道:“张兄太过拘礼。薛姨妈最是和善,岂会在意这些?”
张梭摇头:“终究是长辈寿辰,心意总要尽到。”
贾珝拍拍他臂膀:“放心,我已替你备下一坛二十年陈酿,就说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心意。”见张梭还要推辞,索性挽了他便走,“张兄是客,哪有让客人破费吃主家席面的道理?”
二人行至薛姨妈院前,但见薛蟠早候在门前,穿着簇新宝蓝团花袍子,远远便拱手:“可把你们盼来了!”又特意对张梭作揖:“张举人肯赏光,蓬荜生辉。”
贾珝见他今日格外知礼,心下暗笑,必是薛姨妈再三叮嘱过的。
进得前院,但见荣国府子弟果然齐聚。贾琏穿着石青起花八团倭缎袍子,正与贾环说笑;贾琮带着小贾兰在廊下看鸟笼。见他们进来,贾琏率先迎上:“珝三弟来了!这位便是张举人罢?果然一表人才。”
贾珝遂引着张梭——见礼。张梭举止从容,谈吐文雅,众人皆暗赞不已。
正寒暄间,忽觉衣角被扯了扯。贾珝低头,见小贾兰仰着脸问道:“三叔,国子监果真是如监牢一般?”
贾珝失笑,蹲下身与他平视:“这话从何说起?”
贾兰小手一指贾宝玉:“二叔告诉我的。”
那厢宝玉正与薛蟠说话,闻言顿时赧然,强自辩解道:“我不过说那里规矩严些...”
薛蟠在旁哈哈大笑:“要我说宝兄弟还真没说错!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学究,比牢头还厉害三分。得亏珝兄弟能耐得住,换了我早憋疯了!”
贾兰听了越发蹙眉。贾珝柔声问:“怎的突然问起这个?”
“母亲说...过了年也要送我去。”小童声音低了下去,“说要像父亲当年那般用功。”
贾珝心头一紧。想起早逝的贾珠当年寒窗苦读的情形,再看贾兰稚嫩的脸庞,暗叹李纨教子心切,却未免操之过急。正待开解,忽见贾政、贾赦并肩进来,忙领着众人行礼。
贾政扫了眼众人,向贾珝问道:“在说什么这般热闹?”
“正在说兰哥儿上学的事。”
贾政颔首:“你这做叔叔的,是该多操心。”又对张梭温言道:“张公子住得可还习惯?若有不便,只管与珝儿说。”
张梭恭谨应答。贾政见他谈吐不俗,越发满意,忽想起什么:“可去见过老太太了?”
得知尚未,便吩咐贾珝:“带你张兄先去后宅请安,别失了礼数。”
贾珝应下,带着张梭往后院去。小贾兰也悄悄跟上,扯着贾珝衣袖低声道:“三叔再与我说说国子监的事...二叔说的好像不靠谱。”
贾珝与张梭相视而笑,一路耐心讲解监中课业。行至垂花门,早有丫鬟通报进去。
却说贾母正房里,众女眷听说外客将至,纷纷避至屏风后。史湘云却扒着屏风缝隙,睁大眼睛往外瞧。林黛玉扯她衣袖,悄声笑道:“仔细眼珠子掉出来!”
史湘云头也不回:“昨儿听你们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自然要好生瞧瞧。”
黛玉抿嘴一笑:“莫不是云丫头想出嫁了?”
史湘云霎时红了脸,转身要拧黛玉的嘴,被宝钗笑着拦住。三人正闹着,忽听丫鬟通报:“珝三爷带着张公子、兰哥儿来了。”
但见贾珝领着二人进屋,先向贾母行了大礼。贾母今日穿着沉香色遍地锦妆花袄,额戴嵌宝抹额,笑吟吟叫起。又特特打量张梭:见他穿着青缎圆领袍,腰系玉带,举止从容不迫,果然如传闻中般挺拔俊朗。
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均在座。贾母一一引见,张梭执子侄礼,应对十分得体。听闻他已中举人,预备明年会试,邢夫人笑道:“珝哥儿真有本事,交了个举人老爷朋友。”
张梭忙躬身:“晚生不敢。与贾兄乃意气相投,不论贵贱。”
贾母闻言越发欢喜,命人看座,又问些家常话。正说着,丫鬟来回宴席齐备,请示何时开席。
贾母对贾珝道:“好生陪你张兄多饮几杯。”又特意嘱咐:“兰哥儿跟你三叔坐。”显然方才已听闻前院对话。
贾珝会意,领着二人转回前厅。但见席面已布置停当:正中设着紫檀大理石屏风,左右各列四张八仙桌。贾琏招呼他们入主桌,与贾政、贾赦同席。小贾兰紧挨贾珝坐下,一双眼睛仍巴巴望着他。
酒过三巡,薛蟠开始撺掇行令。贾政因有张梭在座,特意吩咐:“今日只许说雅令,那些粗俗的休要拿来聒噪。”薛蟠吐吐舌头,只得收敛。
轮到张梭时,他举杯道:“晚生借花献佛,愿薛姨妈松柏常青。”说罢吟道:“瑶池春不老,寿城日方长。”
贾政捻须颔首:“好个寿城日方长!”
贾珝见贾兰听得专注,便低声解释:“这是化用《庄子》寿城无涯之意...”
正说着,忽见李纨使了个嬷嬷来唤贾兰。小童恋恋不舍地起身,贾珝轻声道:“改日三叔好好与你说监里的事。”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下暗忖:总要寻个机会与珠大嫂子好好分说才是。
此时屏风后,史湘云犹在悄声与宝黛议论:“这张公子果然谈吐不凡,比那些酸腐秀才强多了!”
黛玉掩口轻笑:“可见是真入眼了。”
宝钗忙使眼色止住二人,史湘云也是羞红了脸看向林黛玉,林黛玉哄着史湘云吃菜,算是揭过这一段了。
(今天休息,多更两章,谢谢大家的支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