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从门缝里钻进来的时候,玉佩还在她掌心发烫。
金小小没动,地窖口就在她身后,修士靠在柱子上,呼吸微弱。
她盯着那道逐渐扩大的红光,听见外面脚步声停了,接着是木柴被踢开的闷响,然后——哗啦一声,火把砸在门槛上,干枯的稻草瞬间腾起一丈高的烈焰。
热浪扑面而来,她睫毛一颤,没闭眼。
“原来躲在这儿。”门外传来赵弟子的声音,冷得像雪夜里刮过的风:“我不信你烧成灰还护得住他。”
金小小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玉佩。光纹已经淡下去了,但皮肤底下那股热劲儿还在,顺着血脉往四肢爬。
她慢慢把玉佩塞进衣襟,压在胸口,另一只手摸到了砍柴刀的刀柄。
刀身沾了血,早干了,摸上去黏腻。
她没站起来,只是把刀横在腿前,整个人蹲成一道弧,像护崽的母兽,正正挡在地窖口前。
火越烧越旺,屋顶开始噼啪作响,黑烟卷着火星往下掉。一根横梁烧断了,砸在墙角,溅起一片火星,有几粒落在她肩上,衣料嗤地冒烟。
她没拍,也没躲。
“你知不知道藏匿天衍宗要犯是什么罪?”赵:子站在门外,火光照亮他半边脸,“私通外敌,斩立决。你爹金无尘也保不住你。”
金小小冷笑了一声。
“你连他是不是我爹都搞不清,就敢拿他压我?”
赵弟子一愣。
她趁机抬头,目光直刺过去:“你放火,是因为找不到人,心虚了。你怕他活着出去,揭了你的底——那天夜里,到底是谁在落霞谷外动的手?”
赵弟子脸色变了。
他往前踏了一步,靴子踩进火圈里,语气却缓了下来:“小小,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人交出来,我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还能参加入门考核,说不定……以后还能进内门。”
金小小盯着他。
上一次听到“入门考核”这四个字,她还在雪地里跪着,骨头快冻裂了,就为了争那一丝翻身的机会。
现在呢?
她低头看了眼胸口。玉佩贴着心口,温温的,像一颗没凉透的炭。
她忽然想起修士刚才说的话——“玉佩认主,不是靠血缘,是靠心。”
她救他,不是为了资格,不是为了谁的认可。
她就是不能看着一个人,死在她面前。
她缓缓开口:“你走吧。”
赵弟子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她声音不大,却像铁锤砸在冰面上:“你走。不然,我就算烧死在这儿,也不会让你走进地窖。”
赵弟子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笑了:“行啊,金小小,你有种。那咱们就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这火硬。”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剑,一剑劈向燃烧的门框。整扇门轰然倒下,火焰冲天而起,屋顶的积雪开始融化,水滴混着黑灰砸下来。
金小小仍没动。
她知道,只要她一退,赵弟子就会冲进来,把地窖翻个底朝天。
她不能退。
哪怕火舌已经舔到她的发梢,哪怕后背被热气烤得生疼,她也不能动。
她闭了下眼,耳边是火焰的咆哮,鼻子里灌满焦味。可就在那一瞬,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雪夜里,她用断剑在雪地上画的那一笔。
那一笔,她没学过《苍澜剑典》,却自然而然使出了第三式。
她的路,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她的命,也不是别人说了算的。
她猛地睁开眼,抬手抓起旁边一根烧了一半的木头,狠狠砸向门口的火堆。火星四溅,火势被压了一下,赵弟子下意识后退半步。
就这一瞬,她动了。
她不是冲出去,而是反身扑向地窖口,双手死死抠住边缘的石板,整个人像钉子一样楔在入口处。
“你疯了?!”赵弟子怒吼,“你真想烧死在这儿?!”
金小小没答。
她只感觉到,胸口的玉佩越来越烫,而手腕内侧,那道从雪夜留下的血纹,竟也开始发烫,像是被什么点燃了。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火势更大了,屋顶开始塌陷,碎瓦片簌簌落下,有一片擦过她的小腿,留下一道血痕,但她没松手。
她听见赵弟子在骂,听见木头断裂的声响,听见风在火中呼啸。
可她也听见了别的声音。
极轻,极细,像是从地底传来的一缕震动。
叮——
像锁链轻晃。
她心头一震。
那声音……她听过。
雪夜里,她掌心血纹浮现时,玉佩震动的那一刻,就有这种声音。
现在,它又来了。
而且,越来越近。
她低头看手腕,那道血纹不知何时已变成暗红色,边缘浮现出极细的纹路,像是一圈锁链的影子,正缓缓蠕动。
金小小感觉到手腕处的血纹逐渐收缩、凝聚,那股温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力量在不断重塑着它。
刹那间,她陷入回忆——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巨门,门上刻满符文,中央嵌着一块玉,正是她胸前这块。
一群身穿金袍的人跪在门前,齐声高呼:“恭迎少主归位!”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界门将闭,血脉未绝。持玉者若心不堕,门自开。”
画面一闪,又变。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四周是倒塌的宫殿,天空裂开一道黑缝,有魔气涌出。
她手里握着玉佩,脚下是无数锁链从地底伸出,缠住她的腿,却没能让她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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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冷笑着,一步步往前走。“金家已灭?”她听见自己说,“可我还站着。”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她猛地喘了口气,发现自己仍趴在地上,手腕上的血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极细的金线,像烙上去的。
玉佩安静了。
火还在烧,但势头弱了,风把烟往西边吹,露出半片夜空。
赵弟子站在三步外,脸色惨白,手里的剑都快握不住:“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金小小没答。
她慢慢撑起身子,膝盖压着碎石,一点一点站直。
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金线,又摸了摸胸口的玉佩。
它不再烫了。
但它还在跳。
像在等她下一步。
她抬头,看向赵弟子。
“我不是什么人。”她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我就是金小小。”
赵弟子后退一步。
她往前迈了一步。
火堆噼啪响了一声,一根烧断的梁木滚到她脚边,火星溅上她的鞋面,烧出一个小洞。
她没低头看。
她只盯着赵弟子,一字一句说:“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她抬起手,指尖指向他胸口。
“那天夜里,你到底,对那个村庄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