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小把石磊安置在药圃后的小屋里,顺手将一块破布垫在他头下。那人还在昏迷,呼吸比刚才稳了些。她看了眼天色,月亮已经偏西,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
她不能回杂役院。那里现在不安全。
她沿着墙根往东走,脚步很轻。肋骨处的钝痛一阵阵传来,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来回刮。她没停,只把手按在伤口附近,慢慢往前挪。
练武场的方向传来吵闹声。
她拐过一处矮墙,看见一群人围在空地上。中间两个人扭在一起,一个被按在地上,另一个正抬脚踹他胸口。被打的人是李三,嘴角流血,衣服上全是脚印。
“你还敢顶嘴?”踹人的是赵四,外门出了名的狠角色。他一脚踩在李三脸上,回头对周围人说:“谁让他给残剑盟通风报信?活该!”
旁边几个跟班哄笑起来。
“你们做事太慢。”赵四甩了甩袖子,“林岚师姐交代的事,得快点办完。不然像金小小那种废物,真让她翻了身,咱们都得倒霉。”
有人附和:“那女的早该废了,还敢回来?”
赵四冷笑一声:“听说她躲在杂役院?等我找到她,非得让她跪着喊我师兄不可。”
金小小站在墙角阴影里,没动。
她记得李三。三天前她去矿脉查线索,这人偷偷告诉她哪块石头上有赤霄铁的痕迹。当时赵四就在旁边,瞪了他们一眼。
现在李三被打成这样,就因为帮了她一次。
她往前走了两步。
人群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笑声戛然而止。
赵四眯起眼:“哟,这不是刚从荒秽渊爬回来的金小小吗?怎么,半夜不躲着,还敢出来露脸?”
没人说话。
金小小走到李三身边,蹲下看他伤势。左脸肿得厉害,右臂明显脱臼了。她伸手一碰,李三疼得抽了口气。
“你干什么?”赵四走过来,挡在前面,“滚开!别以为进了残剑盟就能在外门横着走!你就是个被逐的废物,懂不懂规矩?”
金小小站起来,看着他。
赵四往后退了半步,又硬撑着站直:“看什么看?再看你眼睛挖下来!老子今天就替宗门清理门户——”
话没说完。
金小小的身影忽然模糊了一下。
下一瞬,她已经站在赵四背后。右手握剑出鞘一半,一道细长的光痕划过空气。赵四四肢僵住,脖子上多了一道红线。
裂空斩。
剑尖抵在他喉结下方,只要再进一分,血就会喷出来。
周围所有人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金小小声音很平,“再说一遍。”
赵四脸色发白,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他想开口,喉咙发紧,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我……”
“你是说,”金小小往前压了半寸,剑锋陷入皮肤,“我是废物?”
“不……不是……”赵四全身都在抖,“我错了……我不该……”
“还是说,”她没松手,“你要让我跪着喊你师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赵四终于崩溃,膝盖一软要往下跪。金小小抬脚挡住他,力道不大,但足够让他保持站立。
“从现在开始,”她收剑入鞘,金属摩擦的声音很清晰,“谁再动手打外门弟子,我就打断他的手。谁再拿残剑盟当笑话讲,我就割了他的舌头。听清楚没有?”
没人回答。
她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那些跟班脸上。几人低下头,不敢对视。
“还不滚?”她看向赵四。
赵四踉跄后退,转身就跑。两个跟班赶紧追上去扶他。剩下的人也散开了,走得很快,没人敢回头看。
金小小扶起李三。
“能走吗?”她问。
李三点点头,咬着牙站起来。左手搭在她肩上,整个人靠过来。他比她高半个头,重量压得她肋骨更疼了。
“谢……谢谢。”李三声音很小。
“别说话。”她说,“先处理伤。”
她扶着他往药圃方向走。路过练武场边缘时,看见地上有一滩血,是刚才李三被打时留下的。还有几片碎布,沾着泥。
她没停。
小屋门口,她让李三坐下,自己翻找角落里的旧柜子。以前这里放农具,现在只剩些烂草席和空瓶子。她在最里面摸到一个小瓷罐,打开闻了闻,是止血散。虽然陈旧,但还能用。
她倒了些粉末在掌心,轻轻按在李三脸上伤口。李三疼得吸气,但没躲。
“胳膊得接回去。”她说。
“我自己来。”李三摇头,“你帮我看着就行。”
他咬住一块破布,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拉。手臂咔的一声归位。他满头大汗,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金小小扶住他肩膀。
“接下来怎么办?”李三喘着问。
“你先在这里待着。”她说,“明天有人问起,就说没见过我。”
“那你呢?”
“我还不能躲。”她低头看了看剑柄。上面有干掉的血迹,是毒蛟的。她用袖子擦了擦,没擦干净。
远处传来晨钟第一响。
天快亮了。
她走出小屋,站在门口看了眼东方。天空还是暗的,但已经有灰白色从山后透出来。练武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双鞋印留在土里,是刚才那些人留下的。
她往杂役院方向走。
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回头一看,是几个外门弟子。带头的是个瘦高个,以前在矿场见过。他们站成一排,离她五步远。
“金师姐。”瘦高个开口,“我们……我们想问问,李三怎么样了?”
“没事了。”她说。
“赵四以后……还会来找麻烦吗?”
“不会。”她说,“除非他不想在外门待了。”
几人 exchanged 眼神,其中一个低声说:“我们……以后听你的。”
金小小没应。
她继续往前走。
穿过一条窄巷,到了杂役院门口。她的屋子在最里面,窗纸破了个洞。昨晚有人来过,门闩有划痕。
她推门进去。
屋里被翻过。床铺掀开,箱子倒扣在地上。连枕头都被撕开了。她蹲下检查地面,在靠近墙角的地方发现一点油渍。是灯油,和废弃矿洞里一样的气味。
有人拿着油灯进来过。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抽屉拉开一半,里面有张纸条。她拿出来看。
上面写着:“执法堂巡查,勿扰。”
假的。
她把纸条揉成团,扔进灶膛。火苗跳了一下,烧成了灰。
外面天色渐亮。
她坐在床沿,把剑放在腿上。剑刃有点卷,需要打磨。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磨石,开始一下一下地推。
动作很稳。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多人。
她停下,听着。
脚步在她门前停住。
有人敲门。
“金小小在吗?”是个男声,“外门集训,所有弟子到练武场集合。”
她没答。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走远了。
她继续磨剑。
剑刃渐渐恢复锋利。最后一道划过,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把磨石收好,提剑起身。
走出屋子,阳光已经照进院子。她抬头看了眼天空,然后朝练武场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弟子,都低着头快步走开。有人偷偷看她,见她望过来,立刻转开视线。
练武场边上,一群人站着。赵四也在,低着头,脖子上的伤包了布。他身边几个人都不敢靠近他。
金小小走到空地边缘,站定。
没人说话。
她把剑插回腰间,双手垂下。
远处钟声又响了一声。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