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府邸,在那两扇大门轰然倒地之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仿佛连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无数道或惊恐、或复杂、或隐含期待的目光,聚焦在那个踏着门口碎屑,缓步走入的身影之上。
凌霄的步伐沉稳而均匀,踩在熟悉的青石路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响。
这声音在此刻死寂的院落里,被无限放大,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清晰地敲击在院内每一个人的心头上,更是重重踩在凌远山急剧颤抖的心尖上。
院内仅剩的那些护卫和仆从,看着那个面容冷峻、眼神如冰的青年,无一敢上前阻拦。
甚至,在凌霄目光扫过之时,他们不由自主地惊恐后退,下意识地让出一条直通主厅的、笔直的道路。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但若仔细观察,似乎……还能看到一丝隐秘的、压抑已久的快意?凌远山平日里的专横跋扈,苛待下人,早已失尽人心,如今见他倒霉,不少人心中竟是暗暗称快。
凌霄对两旁的目光视若无睹,他没有去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亭台楼阁,没有去回忆曾在此地的欢笑与痛苦。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径直穿透空间,牢牢锁定了主厅那扇因为大门倒下而洞开的大门,以及门内那个扶着椅背、才能勉强站立的剧烈颤抖的身影。
凌远山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站在厅中,试图维持住一家之主最后的威严。
他努力挺直佝偻的脊背,想让自己的眼神变得凶狠,但他那灰败得如同金纸的脸色,无法抑制如同筛糠般颤抖的双手,以及那游移不定、充满了血丝的眼眸,早已将他内心的极度恐惧出卖得淋漓尽致。
“凌……凌霄!”
凌远山色厉内荏地嘶声喝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带着明显的颤音。
“你……你这家族罪人,被逐之徒,竟敢强闯府邸!你眼里还有没有族规家法!”
凌霄在厅前石阶下站定,目光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看待将死之人、或者说,看待一个早已无关紧要之物的平静。
“凌远山,”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以及所有暗中窥探者的耳中。
“我来,不是听你宣讲那些被你践踏在地的族规家法。今日,我只为与你清算当日刑台之债。”
“当日是你罪有应得!”
凌远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试图用音量来驱散那几乎将他淹没的恐惧。
“是你勾结外敌,意图颠覆家族!是你残害同族,证据确凿!我废你修为,是执行家法,是清理门户!”
“呵。”
凌霄轻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瞬间打断了凌远山苍白无力的辩驳。
“时至今日,你还在用这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话来自欺欺人。”
他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但这怜悯比直接的蔑视更让凌远山感到刺痛和羞辱。
“我今日来,不是与你争辩那些莫须有的是非。那些,早已不重要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古朴的青霄剑依旧悬在腰间,并未出鞘。他只是以那冰冷的剑鞘,遥遥指向厅内的凌远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给你一个机会。拿出你全部的实力,燃烧你的精血,动用你所有的底牌。只要你能接我一招,仅此一招,我转身便走,从此与凌家,与你,恩怨两清。”
轰!
此话一出,不仅凌远山愣住了,所有暗中窥探的神识,无论是来自青城各大家族,还是来自如云霓宗葛长老这般的人物,全都为之剧烈震动!
筑基六重,接筑基五重一招?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是赤裸裸的羞辱!
筑基期每一重小境界的差距都颇为明显,越级挑战已是天才之举,何况是让对方只接一招?
但凌霄那平静而绝对自信的语气,那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般的姿态,却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个荒谬的念头——他并非狂妄,而是真的有绝对的把握!
凌远山的脸上,瞬间如同打翻了颜料铺,闪过屈辱、惊疑、难以置信,最终被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狠厉所取代。
他毕竟是筑基六重的修士,在青城也算是一号人物,如今被一个曾经视若蝼蚁的后辈如此当众轻视、逼迫,彻底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更何况,这是唯一的机会!接下一招,就能活!
“小畜生!安敢如此辱我!给我去死!”
凌远山面目狰狞,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暴喝,筑基六重的气势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
周身真元如同沸腾般鼓荡,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花白的头发狂乱舞动!
他双手急速结印,体内真元不顾一切地涌向双掌,一道凝练无比、散发着浓郁不祥与腐蚀气息的黑色掌印,如同从九幽探出的鬼爪,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猛地拍向凌霄!
这是他压箱底的绝学,玄阶下品功法——【腐心掌】!
他曾凭此掌阴杀过同阶修士!
掌风过处,空气都发出“嗤嗤”的侵蚀声响,连地面的青石板都被逸散的毒气染上一圈焦黑,显示出其惊人的毒性威力。
面对这足以让普通筑基六重修士严阵以待的凌厉一击。
凌霄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半分。
他甚至没有动用腰间的青霄剑,只是简简单单地,再次抬起了右手,并指如剑,向前轻轻一点。
这一指,看似缓慢,仿佛穿透了粘稠的空气,后发而先至。
指尖之上,没有璀璨夺目的星辉,没有凌厉逼人的剑气,只有一抹极淡、极内敛、仿佛万物归墟、一切色彩与生机终结的灰色流光。
寂灭指!
指风破空,无声无息。
那看似凶悍无匹、足以腐金蚀铁的黑色掌印,在接触到那抹灰色指风的瞬间,如同烈阳照耀下的冰雪,又如同沙垒遭遇狂潮,没有爆炸,没有轰鸣,竟是无声无息地、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迅速消融、瓦解、崩散!
连同其中蕴含的狂暴真元与阴损毒性,一同被那抹代表着“终结”的灰色所“湮灭”,化为最本源的虚无!
“什么?!这不可能?!”
凌远山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的狰狞瞬间被无边的惊骇与绝望所取代!
他无法理解,自己最强的攻击,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那灰色的指风,到底是什么力量?!
然而,那缕寂灭指风在轻易破去腐心掌后,去势竟没有丝毫减弱,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瞬间跨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凌远山的丹田气海之上!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熟透的果子落地、又像是气泡破裂的声响。
凌远山浑身剧震,如同被万丈山岳狠狠撞击!
他狂暴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无踪!
他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只能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鲜血。
脸色由极度的惨白瞬间转为死寂的金纸色,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软软地、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苦修近甲子、视若性命的丹田气海,在那股充满死寂、终结意味的力量侵蚀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化为乌有!
多年来积蓄的真元,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外泄,消散在天地间。
修为,尽废!从此,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筑基修士,凌家大长老,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你……你……废了我……你竟然……废了我……”
凌远山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凌霄,里面充满了滔天的怨毒、无尽的恐惧,以及……彻底的、如同深渊般的绝望。
他完了,他的一切,权势、修为、未来,都在这一指之下,灰飞烟灭。
凌霄俯视着瘫在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凌远山,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却说出了比三九寒冬更冰冷刺骨的话语:
“死,对你而言,太便宜你了。我要你活着,以废人之躯,蝼蚁之命,亲眼看着你所依仗的权势如何崩塌,看着你所在意、所经营的一切,如何烟消云散。
在无尽的悔恨、痛苦与世人的鄙夷唾弃中,慢慢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凌霄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他漠然转身,在一片死寂与无数道震撼、敬畏、恐惧的目光中,衣袂飘动,如同来时一般,飘然离去。
只留下瘫在冰冷地面上,眼神空洞、状若痴傻的凌远山,以及那座彻底失去了最后支柱、注定将要彻底衰亡的凌家府邸。
青城的天,在这一刻,随着凌霄那转身离去的背影,彻底变了。
而远处,云霓宗内,葛长老缓缓收回了那缕一直密切关注的神识,脸上再无之前的从容与算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悸。
他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那股力量……是寂灭……是寂灭剑意的气息!虽然还很微弱,但本质如此可怕……此子,绝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他眼神闪烁,杀机与忌惮交织。
“亦或者……在他真正成长起来,羽翼未丰之前,绝不能与之为敌!”
新的,或许更加剧烈的风暴,已随着凌霄这石破天惊的归来与复仇,悄然酝酿。青城的格局,将从今日起,彻底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