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半跪于地,身躯剧烈震颤,如同风暴中即将倾折的古树。周身浓稠的暗影能量失控地翻涌嘶鸣,与周遭祥和金色的地脉灵蕴激烈冲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他双手死死抵住太阳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颅脑内那疯狂咆哮的恶念徒手抠出。
识海之内,已近乎滔天血海。
恶种被地脉灵蕴的浩然之气彻底激怒,不再满足于低语蛊惑,而是显化出无数狰狞扭曲的幻象,疯狂冲击着辰的意识核心。星晨前世惨死的画面不断重复、放大,每一个细节都血淋淋地展开;龙天霄与灵音牺牲的场景被扭曲成对他懦弱与犹豫的嘲讽;更有无数由黑暗与痛苦凝聚的狰狞鬼影,嘶嚎着扑来,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沉沦。
“毁灭!唯有毁灭!”
“撕碎这虚假的光明!这大地排斥你!你属于黑暗!”
“吞噬他!他的核心才是你真正的食粮!”
“证明你自己!走向终焉!”
恶毒的嘶吼几乎要撑爆他的头颅。那地脉灵蕴的外部压制,此刻非但不能助他,反而更像是一种刺激,让恶种的反扑变得更加疯狂暴戾。他的道心,在那内外交攻之下,已然裂纹遍布,摇摇欲坠。
视线开始模糊,金色的地脉灵光与污浊的黑暗在眼前交织翻滚。理智的堤坝正在寸寸崩塌,毁灭的本能即将彻底吞噬那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这万钧一发之际——
那沉定于灵蕴中心的身影,元,周身平稳厚重的土黄色光晕忽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他虽深陷于自身蜕变的关键时刻,无法醒来,但辰那剧烈失控、充满痛苦与毁灭意味的气息,以及地脉灵蕴传来的躁动与对抗,终究还是透过深定的屏障,触及了他那与大地紧密相连的灵觉。
元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并未睁眼,却本能地,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的动作缓慢而自然,仿佛只是沉梦中无意识的举动。那泛着温润玉泽的食指,遥遥指向了半跪于地、痛苦挣扎的辰。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玄奥复杂的法诀流光。
唯有他指尖处,那一抹极致凝聚、纯粹到无法形容的土黄色灵犀之光,微微一闪。
咻!
一道细如发丝、凝练到极致的土系元力,蕴含着元初生时最本源的一丝灵性意念——那是大地初开般的沉静、包容与抚慰万物的生机——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辰的眉心!
这一缕灵犀之光,并非强大的攻击,也非治愈的能量洪流。它更像是一滴清露,滴落于辰那即将被恶念焚毁的干涸心田;更像是一块亘古不变的磐石,投入那翻腾咆哮的识海血浪之中。
辰猛地一震!
仿佛一股清冽甘泉自天灵灌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冲刷着那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恶念毒火!
外界那地脉灵蕴的压制感仍在,却不再那般充满刺激性,反而被这一缕灵犀之光引动,化作了某种温和的背景。而内部,那疯狂咆哮的恶念幻象,如同被某种绝对沉静、绝对厚重的力量骤然镇压!
嘶嚎的鬼影猛地一滞,扭曲的画面出现了瞬间的凝固定格。
那源自元的最本源的“静”与“生”的意念,虽微弱,却层次极高,如同定海神针,强行在辰那混乱崩塌的识海中,撑开了一小片清明的空间!
“……静……”
一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意念,伴随着那灵犀之光,直接回荡在辰的意识核心。这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状态传递。
辰几乎被吞噬的理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猛地借此机会,挣脱了出来!
“嗬……!”他大口喘息着,眼中疯狂交织的金黑异芒迅速褪去,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却重新凝聚起焦距。周身的暗影能量如同退潮般收敛回体内,虽然依旧不稳,却不再狂暴外泄。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元的方向。
元依旧盘坐深定,手指已缓缓落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他周身的光晕比之前更加凝实了几分,额间暗金道纹流转,与地脉灵蕴的交融似乎进入了更深层次。
刚才那一下…是他无意识的举动?还是…
辰无法确定。但他清晰地知道,是元在那最关键的时刻,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从彻底堕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恶种的低语并未消失,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识海深处,嘶嘶作响,试图反扑。但那一缕灵犀之光带来的“静”之意境,如同磐石般镇守在他心间,虽无法根除恶种,却为他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让他重新稳固了近乎失守的道心防线。
阴影维度中,启门者轻咦一声,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感到些许意外。
“大地元灵的本源灵犀…竟能暂时克制恶种躁动?有趣…”
“不过,杯水车薪。恶种已深植,只需些许引子…”
启门者的身影微微波动,似乎在酝酿着下一次的干涉。
辰缓缓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重新变得坚定,尽管那坚定深处埋藏着更深的疲惫与警惕。他深深看了一眼沉定中的元,将那份救命之恩铭记于心。
他再次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焕发生机、甚至凝结灵露的花草,扫过地面上那逐渐隐去的金色地脉灵蕴阵图。
危机并未解除。启门者的阴谋,体内的恶种,元的安危…一切依旧悬而未决。
但此刻,他道心初定,目光锐利如刀。
风暴只是暂歇,更大的波澜,或许仍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