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小镇的清晨,空气冷冽而清新,带着阿尔卑斯山麓特有的草木气息。沈星澜站在劳伦斯先生安排的、位于小镇边缘的一栋古朴木屋前,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木屋被高大的杉树环绕,静谧得只能听到鸟鸣和溪流潺潺的声音。
劳伦斯先生站在她身边,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今日显得格外严肃庄重。“马库斯先生年纪很大了,听力也不太好,但思维在某些方面依然清晰得惊人。他脾气有些古怪,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他压低声音,“我们时间不多,问最核心的问题。”
沈星澜点了点头,手中紧紧握着那个装着密钥示意图和罗西笔记摘要的文件袋。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即将揭开历史面纱的激动与郑重。
木屋的门被一位穿着传统服饰、神情温和的中年女护工打开。她无声地引着他们穿过一个堆满旧物、散发着淡淡松木和旧书气息的客厅,来到一间阳光充足的起居室。
一位瘦削得几乎只剩骨架的老人,裹着厚厚的羊毛毯,坐在一张靠窗的摇椅上。他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痕,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此刻正透过老花镜,静静地打量着进来的沈星澜。他就是马库斯·休伯特,那位与霍华德和外祖父有过交集的隐居者。
“马库斯,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沈怀安的外孙女,沈星澜。”劳伦斯先生上前一步,用略微提高的、清晰的德语介绍道。
马库斯先生的目光在沈星澜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审视,最终,他微微点了点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缓慢而清晰的英语说道:“你的眼睛……很像他,沈。一样固执,一样……藏着星星。”
这句话,瞬间拉近了时空的距离。沈星澜心中一动,上前几步,在老人面前的矮凳上坐下,微微仰头看着他:“马库斯先生,冒昧打扰您。我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些关于我外祖父沈怀安,以及霍华德先生,还有他们可能共同关注的……‘北极星’的事情。”
她将文件袋打开,小心地取出那张密钥示意图的影印件,递到老人面前。“我们找到了这个,与一卷特殊的‘映射卷’有关。”
马库斯先生伸出布满老年斑、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张纸。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图纸上缓缓移动,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那些复杂的星图轨迹。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老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许久,他才放下图纸,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越了沈星澜,投向了遥远的过去。
“北极星……”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飘忽,“霍华德和沈……那两个固执的傻瓜……他们想的,从来不是什么具体的宝藏……”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是一个……计划。一个很庞大,也很天真的计划。”马库斯先生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沈星澜脸上,“他们想建立的,是一个超越个人、超越家族、甚至超越国界的……知识和文化的守护与传承网络。他们称之为‘北极星’,意思是,无论世界如何变化,总有一些真正的、有价值的东西,需要被找到,被保护,被传递下去,像北极星一样,指引方向。”
沈星澜屏住了呼吸。这与她和陆砚深之前的猜测部分吻合,但听当事人亲口说出,感受截然不同。
“映射卷……”马库斯先生指了指那张密钥示意图,“是钥匙,也不是钥匙。它指向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路径,是联系,是散落在世界不同角落的、被选中的‘节点’之间,如何识别、如何联结、如何在需要时彼此支援的……方法和秘密。”
他微微喘了口气,女护工上前给他喂了口水。
“霍华德负责资金和西方的网络,沈……他负责东方,尤其是那些古老的、容易被忽视或掠夺的智慧和艺术。”马库斯先生看着沈星澜,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们信任彼此,但也知道这个计划的危险性。所以,他们设置了重重障碍,只有真正理解其精神、具备相应能力和品格的人,才能一步步解开,继承这份……责任。”
责任,而不是财富。
沈星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撞击了一下。外祖父留下的,不是一座金山,而是一个沉甸甸的、关乎文明火种传承的使命。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式?为什么会留下这么复杂的谜题?”沈星澜忍不住追问。
马库斯先生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苦涩的笑容:“因为人性,孩子。直接给予的,往往不被珍惜,也容易引来贪婪的秃鹫。只有经过艰难寻找、真正理解其价值的人,才会用生命去守护它。这是他们……血的教训。”
他没有细说是什么“血的教训”,但那沉重的语气,已说明一切。
“那卷轴……”沈星澜想起“守藏阁”里的那卷“映射卷”。
“需要正确的方法才能显现真正的信息。”马库斯先生肯定了她的想法,“罗西……那个倔脾气的意大利佬,他的手艺是其中之一。但最终能读懂上面内容的,必须是‘星辉’认可的继承人。”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沈星澜颈间,那枚星辰项链在从窗户透进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谈话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马库斯先生便露出了疲态。沈星澜知道该离开了。她郑重地向老人道谢,并承诺会慎重对待他所传达的一切。
离开木屋,坐进车里,沈星澜久久没有说话。她的内心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混合着对前辈的敬仰,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劳伦斯先生看着她凝重的侧脸,温和地开口:“现在,你明白霍华德和沈老的苦心了吧?”
沈星澜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看向窗外飞逝的瑞士风光,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外祖父书房里那些浩如烟海的笔记,是“守藏阁”里那些沉默的藏品,是陆砚深毫无保留支持她的眼神……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陆砚深的电话。这个时候,她迫切地需要听到他的声音,与他分享这震撼的一切。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
“星澜?”陆砚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显然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砚深,”沈星澜的声音有些微哑,却异常坚定,“我见到马库斯先生了。‘北极星’……它不是宝藏。”
她简明扼要地将马库斯先生的话转述给他,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良久,陆砚深低沉的声音才传来,带着与她同样的郑重:“我明白了。所以,我们追寻的,是一个传承。”
“是的,一个沉重的,但必须继续下去的传承。”沈星澜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中那份因未知而产生的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方向感,“砚深,我需要回去,需要打开那卷‘映射卷’,需要知道外祖父和霍华德先生,究竟为我们留下了怎样的路径和责任。”
“好。”陆砚深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充满了千钧之力,“我等你回来。无论前路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挂断电话,沈星澜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与陆砚深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契约开始的算计,共同面对的风雨,争吵后的反思,以及此刻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撑……
她忽然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了陆砚深。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陆砚深,爱你,是我沈星澜这一生,最不后悔的决定。”**
没有犹豫,没有保留,这是她在历经千帆、看清彼此内心后,最真实、最坚定的确认。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陆砚深的回复同样简洁,却重若泰山:
**“亦然。此生唯一,至死不渝。”**
车子行驶在返回苏黎世的公路上,阿尔卑斯山的雪顶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沈星澜看着那条回复,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浅却无比幸福、无比安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