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棠的脚经过昨夜的针灸治疗以及一整夜的修整,这会儿已经没有大碍。
她也没理会龚峻临走时的话,理好衣物就起身离开了医务室。
夏如棠刚走近炊事班,就见班长周大光正捏着一根烟,他的手指夹住烟草不住的磋磨,磨的那烟草扑簌簌往地上掉。
一旁的老王看的直心疼,“哎,老周,不抽给我,这搓什么搓,烟草都让你搓没了。”
周大光抬手就将烟扔了过去,“拿去。”
老王眼疾手快的接住了烟。
就当老王正准备往嘴里放时,他视线一扫,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夏如棠。
“呀,小夏,来这么早啊。”
老王笑着招呼,“够积极的啊。”
周大光闻言准过身,他皱眉看着夏如棠,“不是让你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夏如棠缓步走近,“昨晚我自己扎了几针,早上起来就不疼了,刚才军医看过了,确定没大碍。”
周大光闻言这才没说什么。
老王顺手将烟夹在耳朵上,“哎,小夏,怎么了?”
“哪儿疼啊?”
夏如棠解释,“昨天不小心把脚扭了。”
“啊?”老王张了张嘴,“那今天你还能开车吗?”
“我约了后勤部的老刘,本来想让他今天带你跑几趟,熟悉熟悉车况,这……”
夏如棠点点头,“我可以的。”
周大光不确定的看着她,“确定?”
夏如棠颔首,“没问题。”
周大光看向老王,“你安排。”
老王点点头,“得嘞,待会儿……”
“老王。”
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三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兵站在那里。
他个子不算高,皮肤黝黑,腹部凸起,面容带着一种长期混迹后勤的松懈感。
来人正是后勤部的刘腾。
“来了啊。”
老王笑着迎上去,热情地招呼,“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小夏,夏如棠同志。”
老王又转向夏如棠,“小夏,这位是刘腾同志,开车的老把式了,你跟着老同志多学习,要虚心,知不知道。”
夏如棠立刻点头,“你好。”
刘腾在听到老王的话后,眉头就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像是评估一件物品般,在夏如棠身上极快地扫了一圈。
他喉咙里似乎含糊地应了一声。
算是回应了夏如棠的问好。
但那声音沉闷,几乎被周围的空气吞没。
刘腾的视线很快便从夏如棠身上移开,重新落回老王脸上。
他嘴角微微下撇。
“老王,你可没说是女兵啊?”
他特意在女兵两个字上,落下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重音。
老王似乎浑然未觉,他依旧笑呵呵的,“哎,女兵怎么了?人小夏会开车,就是差个老师傅带带,熟悉熟悉咱们这的车况和路线。”
老王拍了拍刘腾的肩膀,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你这技术过硬,经验丰富,正好带带她嘛,也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刘腾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一肚子话被堵在了喉咙口。
他最终没再说什么。
他不再看夏如棠,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用一种近乎无声的方式,表达着他的不情愿与默认。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一句激烈的言辞。
但那初见面时审视的一瞥,以及那含糊的态度和后来那刻意移开的目光。
已经将他心底那份根深蒂固的偏见暴露无遗。
空气仿佛因他这份沉默的抗拒,而悄悄凝滞了几分。
老王给夏如棠使了个眼色,然后他主动上前给刘腾散了根烟后。
刘腾才慢腾腾的瞥了一眼夏如棠,“走吧。”
老王笑着将两人送出门,“去吧去吧,路上开车慢些,安全第一。”
“走了。”
刘腾说完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大,丝毫没有等一等的意思。
老王冲夏如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跟上。
夏如棠默不作声,快步跟上。
到了那辆军绿色的货车旁,刘腾自顾自地拉开车门,灵活地钻进了驾驶室。
他随手将拎着的旧帆布包扔到了后座。
夏如棠走到副驾驶门边,伸手拉门,门却纹丝不动。
她稍一用力,车门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她抬脚正要上车,刘腾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孔里哼出一句,“小心点,别把门拽掉了。”
“这车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夏如棠动作顿了顿,没应声。
她沉默地坐进了副驾驶,关上了门。
车子发动,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驶出营区。
起初一段路,两人都沉默着。
只有引擎的噪音填充着狭小的驾驶室。
这车是刘腾开来的,之前那驾驶室玻璃碎掉那车,现在还在维修。
开上相对平坦的土路后,刘腾似乎觉得这沉默有些难熬,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目视前方的夏如棠。
他嘴角撇了撇,“我说,小夏同志啊。”
他声音拖得有些长,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教诲口吻,“不是我说你,你说你们女同志,在家安安稳稳地找个工作,或者干脆嫁人带孩子多好?”
“何苦跑到这男人堆里来受这份罪。”
夏如棠目光依旧看着前方,没接话。
见她不答话,言语更是放肆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奚落,“这军营里,摸爬滚打,扛枪弄炮,那都是爷们儿干的事。”
“就说开车吧,这方向盘,离合器死沉,路上有个什么突发状况,那是要力气也要胆魄的,你们女同志胆子小,力气也弱,能行吗?”
“别到时候慌了神,把车开到沟里去。”
他顿了顿,“要我说啊,上面让女兵来干这些,纯粹就是瞎搞,浪费资源。”
“女人嘛,本本分分,相夫教子才是正途,跑来当什么兵,开什么车?”
“真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声拖长的语气里浓得化不开的鄙夷和说教。
已经将他看不起女兵的态度表露无遗。
夏如棠依旧没有出声回应或争辩。
她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视线从前方空旷的路面,移到了窗外飞速掠过的树上。
夏如棠嘴唇线紧抿,这个细节足以表现出她心情并不太好。
刘腾见她始终像个闷葫芦一样不接茬,自觉没趣。
于是也悻悻地闭了嘴,只专心地开着车。
心里却鄙夷,女人就是上不了台面,说都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