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鸾峰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张景岳和赵铁岩并未久留，与李不凡等人告辞后，便各自返回居所，准备撰写详细的勘验报告，并联络各自师门，为李不凡作证。
钱万贯和陈默也匆匆告辞，两人脸上虽仍挂着笑容，但那笑容背后的勉强与阴郁，连黄小跑都看得分明。
院门关上，隔断了外界窥探的视线与喧嚣。
“呸！两个笑面虎！”胡天霸一拳砸在院中的石桌上，留下浅浅的印痕，“演的倒是像！那邪灵扑过来的时候，我看他们躲得比谁都快！什么‘恰好发现’，分明是他们早就知道下面有那鬼东西！”
白小莹轻抚着常小莽的鬃毛，清冷的眸子看向李不凡：“堂主，张大师和赵长老的证词，足以洗清雷溟的污蔑。但陈默和钱万贯此举，意图太过明显。他们已不惜动用元婴邪灵来试探甚至谋害您，此等行径，与撕破脸皮无异。”
“试探是真，谋害也未尝不是。”李不凡站在院中，望着天边渐沉的落日，声音平静，“但他们也暴露了一些东西。首先，他们对龙胤之力，或者说对真龙相关的遗迹、气息，了解很深，甚至能精准找到黑风峪那种地方。其次，他们能一定程度上‘驱使’或‘引导’那种邪灵——至少是知道如何引动它。最后，他们与神霄派，或者说与雷溟代表的势力，未必是一路，但目标似乎有重合之处：都想将我排挤出仙盟核心，甚至……夺取星钥，或针对我的龙胤之力。”
黄小跑挠着头：“那他们到底是哪边的？永生教的？还是神霄派的？”
“恐怕都不完全是，或者……兼而有之。”李不凡转身，目光扫过众人，“陈默此人，深不可测。他赠我龙鳞是饵，引我入黑风峪是计，步步为营。但他似乎并不想立刻与我彻底敌对，至少表面功夫做得很足。这更像是……一种危险的‘合作’或‘利用’姿态。”
“合作？利用？兄弟，咱跟这种人有啥好合作的？指不定哪天就被他卖了！”胡天霸瞪眼。
“所以，我们要比他更小心，更谨慎。”李不凡道，“利用他提供的线索和信息，但要时刻警惕背后的陷阱。例如这黑风峪，虽凶险，却也让我确认了昆仑地脉中确实存在与上古龙气相关的邪物，这对我们日后探寻归墟、理解应龙传承，或许都有参考价值。而且，那邪灵对龙胤之力的强烈反应，也验证了我这力量对某些污秽龙属存在的克制。”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雷溟的诬告暂时被破，仙盟‘外放巡察’的压力却仍在。经此一事，我们更需主动。”
“堂主的意思是？”白小莹问。
“接受巡察之命，但要去我们自己选的地方。”李不凡眼中闪过精芒，“既然他们想把我支开，我就去一个既能远离瑶池是非，又能切实追查永生教、探寻归墟线索的地方。同时，也能借此机会，搜寻唤醒三爷所需的灵药。”
胡天霸皱眉：“自己选？仙盟能答应？”
“事在人为。”李不凡道，“张大师和赵长老的证词，让我们有了更多谈判筹码。我们可以主动提出，前往北地某处——比如，靠近玄机子长老推演出的那几个煞气汇聚点，或者苏三娘提到的特殊血脉失踪频发区域。名义上是‘巡察边疆，探查永生教活动’，实则是为我们自己的目标行动。这样，既满足了仙盟‘外放’的要求，避免了留在瑶池成为靶子，又能掌握行动的主动权。”
白小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此法可行。堂主可借张大师、赵长老甚至云梦泽、百草谷等友方势力之口，强调‘外放’亦需有的放矢，应前往最可能发现永生教核心线索的北地前沿。仙盟于公于私，都很难拒绝一个‘主动请缨深入险地’的客卿。”
“没错！”黄小跑眼睛一亮，“咱们还能顺便找找那个‘昆仑玉髓’和‘九转还魂草’！”
“正是此意。”李不凡道，“今夜我便修书，明日一早，分别呈送清虚子首席、张景岳大师、赵铁岩长老，并抄送云梦泽、百草谷等交好势力，阐明此意。同时，我们也需要开始着手准备北行事宜。”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胡天霸去联络在瑶池的其他胡家族人，准备物资。白小莹负责整理已有的北地情报，规划可能的路线。黄小跑和常小莽则被派出去，打听最近离开瑶池前往北地的商队或修士队伍信息，看看能否同行或获取更多沿途情报。
李不凡回到静室，却没有立刻开始写信。他盘膝坐下，首先取出了陈默所赠的锦盒。
锦盒开启，那枚暗金色的古老龙鳞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苍茫而内敛的气息。与黑风峪那邪灵污秽的龙威残骸相比，这枚龙鳞虽然也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但其本质却更加精纯、高贵，如同蒙尘的宝石。
他小心地以龙胤之力包裹指尖，轻轻触碰龙鳞表面。
“嗡——”
龙鳞微微一颤，表面的古老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淌起暗金色的微光。一股远比之前感应时更加浩瀚、更加精纯的龙气道韵，顺着指尖涌入李不凡体内！与此同时，他手腕处的应龙玉骨印记骤然发烫，同样迸发出璀璨的星光与龙影！
两股同源却各有侧重的力量在他体内相遇、交融！
刹那间，李不凡的识海被无尽的星光与龙吟充斥！《应龙化星诀》的残篇自动运转，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文字与行功路线，在龙鳞道韵的滋养与补全下，变得清晰明朗！一段全新的、关于如何以龙胤之力引动星钥、接引周天星辰之力淬炼肉身与神魂的法门，如同水到渠成般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不仅如此，龙鳞中蕴含的古老意念碎片，也零散地浮现：那是关于上古昆仑“护山龙灵”的记忆片段——并非应龙，而是另一条被称为“戍山”的土属性真龙，其职责是镇守昆仑地脉，稳固山川。在一次抵御“天外灾厄”（疑似与归墟有关）的大战中重伤，龙躯崩解，龙灵溃散，大部分精魄融入地脉，成为昆仑灵韵的一部分，但也有一小部分沾染了战场上的死寂怨气与邪祟，与地底阴煞结合，形成了类似黑风峪邪灵那样的存在……
“戍山龙灵……难怪那邪灵对龙胤之力既渴望又憎恶。我的力量源自应龙，与戍山同属真龙，本源相近，故能吸引；但戍山残灵已被污染，与我的堂皇守护之力格格不入，故又排斥憎恨……”李不凡明悟。
他沉浸在这种玄妙的感悟与力量提升中。龙鳞中的精纯龙气被应龙玉骨引导、提纯，丝丝缕缕地融入他的血脉与丹田，不仅快速修复着之前的伤势与损耗，更让他的龙胤之力越发凝实、精炼，隐隐有突破《九转裂海诀》第四转瓶颈的趋势。而新领悟的《应龙化星诀·引星篇》，则让他对怀中星钥的感应更加清晰，仿佛能触摸到那浩瀚星图中某些特定星辰的脉动。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明月高悬。
不知过了多久，李不凡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有金色龙影与点点星辉一闪而逝，气息愈发沉凝内敛，却又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手中的龙鳞光泽略微黯淡了一丝，但其中道韵仍在，可供长期参悟。
“这龙鳞，果然是大补之物。陈默，你这礼物，我收下了，而且……用得比你想的更好。”李不凡嘴角微扬，将龙鳞重新收起。此番领悟，不仅实力有所精进，更获得了关键的《引星篇》，对日后运用星钥、探寻星枢至关重要。
他平复心绪，开始研墨铺纸，斟酌词句，书写呈送给各方的信件。信中，他首先感谢了张景岳、赵铁岩的仗义执言，然后笔锋一转，以“戴罪立功”、“将功折过”、“深入险地探查永生教核心阴谋”为由，主动请求前往北地特定区域巡察，并附上了基于玄机子、苏三娘等人情报初步拟定的几个重点方向，言辞恳切，有理有据，既表达了服从仙盟安排的态度，又巧妙争取了行动自主权。
写完信件，已是后半夜。李不凡将其以法力封好，准备天明后让黄小跑分别送去。
就在他准备稍作调息时，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堂主，是我。”白小莹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
“小莹？进来吧。”李不凡有些意外。
白小莹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玉盒，神色有些复杂。“堂主，您让我仔细查验陈默所赠之物。这龙鳞我以月华之力和幽冥感知反复探测，暂时未发现明显的追踪印记或恶毒禁制，但其内部结构极其古老复杂，是否有更深层次的、我们目前无法察觉的布置，难以保证。不过……”
她将黑色玉盒放在李不凡面前的案几上，打开盒盖。
里面并非龙鳞，而是几样零碎的东西：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的兽皮碎片；一截三寸长、布满细微孔洞、似木似石的暗褐色根须；还有几颗灰扑扑、不起眼的石子。
“这些是？”李不凡疑惑。
“是从玄冥子尸体上找到的。”白小莹低声道，“当时堂主您让我处理，我暗中留下了这几样感觉有些异常的东西。之前一直忙于他事，未来得及细查。今日探查龙鳞后，我心有所感，便又拿出了它们。”
她指着那兽皮碎片：“此物看似普通，但以幽冥之力激发，其背面会显露出极淡的、断续的纹路，像是某种地图的一角，纹路中隐含一丝与‘归墟’类似的寂灭气息。”
又指向那截根须：“此物看似枯萎，但内里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属性阴寒，与我传承记忆中一种名为‘九幽通冥草’的伴生须根特征吻合。而‘九幽通冥草’，正是炼制高阶‘招魂幡’、‘引魂香’等鬼道法器的核心材料之一，亦可用于某些邪恶的魂魄仪式。”
最后是那几颗石子：“这些石子本身无奇，但将它们按照特定方位摆放在这兽皮碎片周围，再以阴气或死气激发，兽皮背面的纹路会变得更加清晰连贯一些……隐约指向北方，且与堂主您信中提到的、玄机子推演的一个煞气汇聚点方位，有部分重叠。”
李不凡拿起那兽皮碎片，注入一丝龙胤之力，并无反应。又尝试注入一丝从黑风峪邪灵那里沾染的细微阴煞之气（被他以龙胤之力包裹隔绝），碎片背面果然浮现出极其暗淡、断断续续的诡异纹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枯寂感。
“玄冥子身上带着的东西……疑似与归墟仪式地点有关的地图碎片？以及‘九幽通冥草’的须根？”李不凡眼神锐利起来。玄冥子是永生教智囊，他随身携带的，很可能是关键物品！
“这地图不全，但指向北方，且与玄机子的推演有重合。”白小莹道，“或许，我们可以将此作为北行的一个重要线索。另外，‘九幽通冥草’极其罕见，只生长在阴煞死气极度浓郁、且有大量生灵魂魄沉积的绝地。若能找到它的生长地，或许距离永生教的某个重要据点，或者归墟仪式的备选地点，就不远了。”
意外之喜！这比从陈默、钱万贯那里得来的信息，可能更加直接和核心！
“小莹，你立了大功！”李不凡赞道，小心地将这几样东西收好，“这些线索，价值连城。我们北行的目标，更明确了。”
白小莹却微微低头，声音更轻：“堂主……还有一事。我以幽冥感知探查这几样东西，尤其是触碰那‘九幽通冥草’须根时……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我灵魂颤栗的……熟悉气息。”
李不凡心中一动：“熟悉？是……阿月？”
白小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完全是阿月姐姐的那种月华清冷。更像是……另一种与之同源，却走向了截然相反方向的……冰冷死寂。就好像……同一种力量，一面滋养生机，一面导向灭亡。”
同源而异向？李不凡想起阿月本体“月华天心草”的神秘，以及她与应龙玉骨的隐约关联。难道“九幽通冥草”与“月华天心草”有什么渊源？都与上古真龙或归墟有关？
线索越发扑朔迷离，却又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
“此事暂且记下，北行路上，我们多加留意。”李不凡沉声道，“当务之急，是确定北行路线，尽快出发。瑶池这里，已是是非漩涡，不宜久留。”
“是。”白小莹应道，迟疑了一下，又道：“堂主，还有……关于陈默。我总觉得，他看您的眼神，除了算计和探究，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像是愧疚，又像是挣扎的情绪。虽然一闪即逝，但我的灵觉应该不会错。”
愧疚？挣扎？李不凡想起陈默那张总是温文尔雅、无懈可击的笑脸。这个人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他与自己的父母、与胡三太爷、与永生教、与归墟……究竟有何关联？
“不管他是谁，有何目的。”李不凡目光坚定，“他既然已经出手，便是敌非友。至少，在弄清楚一切之前，必须如此对待。北行路上，他若再有什么动作……我们接着便是。”
夜色将尽，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也是新的征程起点。
青鸾峰上，暗流并未停歇，但远方的路，已在晨光中逐渐清晰。
（第12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