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密室,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与外界因巡察使遇刺而弥漫的紧张气氛截然不同,这间隐藏在地下的幽暗空间里,此刻正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和解脱。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气和食物的香气,杯盘狼藉,显然宴饮已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马腾云满面红光,之前的焦虑与恐惧早已被酒精和“胜利”的狂喜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肥胖的身体兴奋地颤抖着,举起手中价值不菲的夜光杯,里面琥珀色的美酒荡漾不休。
“哈哈哈!
岛田先生,诸位勇士!
功不可没!功不可没啊!”
马腾云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醉意而显得格外响亮,
“那秦赢小儿,如今重伤垂危,看他还如何嚣张!
我马家、郑家,此番得以保全,全赖诸位之力!来,满饮此杯!”
郑克明虽也面带笑容,举杯附和,但他眼底深处的那抹阴鸷却并未完全散去,只是被酒意掩盖了几分。
他同样向岛田敬酒,言辞恳切:
“岛田先生麾下忍者,果然神鬼莫测!
此番大恩,我郑家没齿难忘!
待风头稍过,承诺诸位的新式武器,必定双手奉上!”
岛田盘膝坐在客位,黝黑的脸上因酒精而泛着油光,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灯光下更显可怖。
他听着马、郑两家家主的奉承和承诺,心中得意万分,仿佛已经看到主公得到精良武器后横扫四方的景象。
他操着生硬的官话,大声回应:“马桑!郑桑!客气!为我们共同的……利益!干杯!”
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让他更加兴奋。
周围的几名倭人侍从也早已没了最初的拘谨,与马郑两家的几名心腹勾肩搭背,互相灌酒,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混杂的言语,不时爆发出粗野的笑声。
这场庆功宴,从傍晚一直持续到深夜子时过后(凌晨一点多)。
密室内人人酩酊大醉,言语不清,丑态百出。
马腾云甚至开始畅想未来如何瓜分秦赢倒台后空出的利益,而岛田则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多少“霹雳火球”才能装备一支精锐部队。
最终,在心腹的再三提醒下,意识到天色太晚,岛田才带着七八分醉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在马郑两家家主的“殷切”送别下,领着自己那几名同样醉眼朦胧、步履蹒跚的侍从,离开了马府。
已是深夜,润州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传来的梆子声,更添几分寂静。
清凉的夜风一吹,岛田非但没有清醒,反而酒意上涌,更加醺醺然。
他只觉得胸中豪情万丈,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忍不住用倭语高声叫嚷起来,内容无非是夸耀自家忍者的厉害,畅想未来的风光。
他身边的侍从们也早已失了警惕,互相勾肩搭背,唱着不成调的倭国民谣,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一行人如同夜游的鬼魅,在空旷的街道上留下歪歪扭扭的足迹和难闻的酒气。
行至一处狭窄的、堆放着些许杂物的暗巷口,岛田感到一阵尿意汹涌。
他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一句,也顾不得许多,摇摇晃晃地便拐进了巷子深处,解开裤带准备小解。
他的侍从们也有样学样,跟了进去,嘻嘻哈哈,毫无戒备。
就在这一片混沌和松懈之中——
异变骤生!
数道黑影,如同从墙壁本身剥离出来一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巷子两端,堵死了所有去路!
他们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如同鬼魅融于夜色,只有衣袂带起的微弱风声。
不远处,正敲着梆子走过的更夫,似乎眼角余光瞥到了什么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他疑惑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巷口空空如也,只有夜风吹动杂物发出的轻微响动。
“眼花了?”
更夫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继续敲打着梆子,慢悠悠地走远了,
“梆——梆——梆——”
而巷子内,岛田甚至还没来得及排出那泡尿,就只觉得后颈遭到一记精准迅猛的重击,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他那几名侍从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如同被割倒的稻草般软软瘫倒在地。
整个过程,寂静,迅速,高效得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将岛田激醒。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让他差点呕吐出来。
他发现自己正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四周一片昏暗,只有几支插在墙壁上的火把提供着微弱摇曳的光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属于地下矿洞的土腥味和霉味。
这里绝不是他醉酒的那个巷子!
岛田一个激灵,残存的酒意瞬间被吓醒了大半!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显然是废弃已久的矿洞之中,岩壁嶙峋,地上散落着锈蚀的矿镐和碎石。
他的几名侍从也横七竖八地倒在一旁,刚刚悠悠转醒,脸上同样充满了茫然与恐惧。
而最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就在他正前方,是一个用粗大原木钉成的简陋牢笼!
木牢里,赫然关着七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他引以为傲、派去执行刺杀任务的那七名甲贺忍者!
他们个个神情萎靡,身上带着伤,眼神中充满了失败者的灰败与绝望,如同斗败的公鸡。
“八嘎!这……这是哪里?!”
岛田用倭语惊恐地嘶吼起来,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就在这时,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劲装中、脸上戴着玄鸦面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如同索命的无常。那人手中提着一个木桶,里面是冰冷刺骨的井水。
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解释。
那玄鸦成员手臂一扬,一整桶冰冷的井水,劈头盖脸地狠狠泼在了岛田身上!
“啊!”
岛田被冻得一个哆嗦,惨叫出声,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刺激得他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那玄鸦成员泼完水,看也没看如同落汤鸡般狼狈不堪、瑟瑟发抖的岛田一眼,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身,身影再次融入矿洞深处的阴影,消失不见,只留下脚步声在空旷的矿洞中回荡,渐行渐远。
矿洞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岛田和他侍从们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无法抑制的、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冰冷的海水顺着头发、脸颊流淌下来,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但那寒意,远不及他们此刻心中的万分之一。
看着木牢中失败被擒的忍者,回想那神出鬼没、手段诡异的黑衣人,再结合秦赢“遇刺重伤”的消息……
一个让他们毛骨悚然的真相,如同这矿洞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所有人的心脏!
他们中计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秦赢根本没有重伤,或者,重伤本身也是陷阱的一部分!他们所有的行动,所有的庆祝,在对方眼中,恐怕都如同小丑的表演!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岛田等人。
他们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面无人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之前庆功宴上的狂喜与得意,早已化为乌有,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心惊。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生死,完全操于他人之手。
而那个“他人”……想到秦赢那冰冷的目光,岛田便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