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蔚川转身向门口走了几步，门廊处有一块儿阴影，他的身形完美地隐匿在视觉死角，偶尔有教室传来模糊的讲课声，衬得这片空间更加寂静，他能清晰听见隔壁女厕传来的每一句对话。
阮璇面前，几个高二年级女生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阮璇，她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嘴唇蠕动着：“阮、阮璇学姐……”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闷哑得不像个样子，“我们……我们刚才……”
空气凝固了几秒。
不知是谁突然低呼一声，“快走，先走再说！”几个女生如同惊弓之鸟，贴着墙壁从阮璇身侧鱼贯而出，她们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炸开，却盖不住随风飘来的窃窃私语：
“她肯定听见了……完了，周蔚川就在他们班，她会不会和周蔚川说？”
“要死，怎么偏偏被她撞见了。”
“怕什么？现在全校都在传周蔚川那些事……”
最后那句话在拐角处戛然而止，周蔚川的睫毛在阴影里颤了颤，嘴角扯出一道没有温度的弧度。
阮璇看着那几个女生离开后，转身走进洗手间，她低头看着鞋尖上沾染的污渍，抽出几张纸巾仔细擦拭。水流声在空荡的洗手间里格外清晰，她将湿漉漉的指尖拭干，揉皱的纸巾被扔进垃圾桶时发出轻微的闷响。
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廊的光线让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下一秒，她的脚步蓦地顿住———周蔚川正倚在走廊墙边，八月的光透过梧桐叶在他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斑。
“周蔚川？”阮璇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笃行楼交材料。”他直起身子，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阮璇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阮璇忽然想起什么，睫毛轻轻颤了颤：“刚才……”
“我都听到了。”周蔚川向前迈了一步，梧桐的影子从他眉骨间掠过。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阮璇，她们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错的。”
阮璇盯着地砖上的一道裂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周蔚川又走近了些，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芳香。
“我没有和吴茜惠在一起过。”他的声音落在她耳畔，“转学也不是为了躲谁。”
阮璇抬起头，发现他耳尖泛着可疑的红色。她忽然笑了，眼角弯成月牙：“嗯，我知道。”
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文件袋上，阮璇微微抬了抬下巴：“先去交材料吧。”
周蔚川点头，两人并肩往楼梯口走。笃行楼的楼梯间采光很好，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台阶上，一前一后，偶尔重叠。
高三的年级主任姓陈，教地理，同时兼着高二几个班的课，办公室就在二楼拐角。阮璇站在门外等，听见周蔚川在里面简短地交代了几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隐约传来。没过多久，他就推门出来了，冲她晃了晃手里已经空了的文件袋：“好了。”
回班级的路上，走廊里有学生抱着作业本匆匆跑过，带起一阵风，周蔚川放慢脚步，侧头问阮璇：“你对那些女生的话，难道就没有一点疑问吗？”
阮璇想了想，语气认真：“没有啊，你都亲自和我澄清了，我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周蔚川“嗯”了一声，笑意在眼底悄然流转，没再说话。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漫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阮璇想起昨天英语老师提到的赛事，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周蔚川：“全国高中生英语演讲比赛，你应该会参加吧？”
周蔚川拿着文件袋的手微微一紧。这不像阮璇会关心的事，她向来对这些竞赛漠不关心，他抬眼看她，深邃又迷人的眼眸带着些许探究：“嗯，我会参加。”这个比赛的奖项对他申请国外名校至关重要。
“怎么了，”他停下脚步看向她，语气随意，“你也要报名吗？”
令他意外的是，阮璇点了点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嗯，我也要参加。”她说。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昨晚他在微信里追问时，她还斩钉截铁地说不参赛。
阮璇看着他，视线停留在他高挺的眉骨处，：“原本是没打算的，但想到你可能在，就改主意了。”
中午和英语课代表李非蔓闲聊，她才知道这次比赛还有校内特训。这意味着，如果她报名，就能名正言顺地多和他接触。
明明是毫无逻辑的“虽然但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莫名染上了几分旖旎的意味。
周蔚川忽然想起她的微信昵称，心照不璇，心照不宣。
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她对他，是否也有着同样的情感？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轻回荡。他们一前一后回到教室时，下课铃还未响起。
姜婧从黑板上抬眼，知道他们都是去找老师的，目光没有在他俩身上停留，直接让他们进来。
十分钟后，下课铃声响起。李非蔓快步走到阮璇桌前，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阮璇，你决定参加比赛了对吧？如果要报名的话，得赶紧去范老师办公室填报名表。”
阮璇合上书本，利落地站起身，“好，我这就去。”
坐在一旁的檀歆听到对话，惊讶地抬起头，“等等萱萱，你什么时候对这种比赛感兴趣了？之前不是说过绝对不参加的吗？”
阮璇神秘地笑了笑，冲檀歆俏皮地眨眨眼，“这个嘛，等我回来再告诉你。”说完便快步走出了教室，留下檀歆一脸困惑地坐在座位上。
英语老师的办公室里，阮璇接过报名表后，目光快速扫过一栏栏参赛名单，在第四栏那里看见了周蔚川的名字。
她垂下眼睫，在第十一栏写下自己的名字，正要合上表格时，余光忽然瞥见第九栏那里有个名字：徐世嘉。
他也报名了？
阮璇轻轻咬了下唇，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
回到教室时，走到座位上，正巧对上抬起头来的周蔚川。两人目光相接，阮璇微微点头示意，周蔚川便知道她报好名了。
刚在座位坐下，檀歆就一把拽住她的袖口，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快老实交代！怎么突然想要去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了？你要是上场，其他人还不得集体心态爆炸？”
作为文理兼通、常年霸榜的学神，阮璇不仅在理科所向披靡，语文和英语作文更是被老师当作范文传阅，只是她向来对这些比赛兴致缺缺，若是她肯参加，往年的获奖名单怕是早就该改写。
阮璇没有犹豫，决定和檀歆坦白：“其实我和你说过的呀。”
檀歆一脸茫然：“说过什么？”
阮璇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我要追周蔚川。”
檀歆猛地瞪大眼睛：“……？！”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要追……”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阮璇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檀歆眨了眨眼，点点头表示明白，阮璇这才松开手。
檀歆下意识转头瞥了眼左后方的周蔚川，又飞快转回来，凑到阮璇面前：“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过？你没在开玩笑吧？”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阮璇一脸无辜，小声辩解：“我真的说过呀，我和你说过，周蔚川是我的理想型。”
檀歆差点翻白眼：“这和你追他有什么关系？就算要追，也应该是他来追你才对！”她压着声音，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阮璇的肩膀。
突然，檀歆像是想起什么，表情变得迟疑：“等等，萱萱，你看我那天发给你的那个帖子了吗？就是关于那个吴茜惠和周蔚川……”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欲言又止。
阮璇轻轻点头，从桌肚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书，回道：“那个帖子我看过了。”她顿了顿，“我问过他了。”
“他亲口跟我说，他和吴茜惠根本没在一起过，转学也不是为了躲她。”
檀歆敏锐地抓住关键：“那他为什么突然转学？”
阮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为了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滴水落进热油里，瞬间炸出油花。
檀歆瞬间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僵在座位上。阮璇看着她这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等等等等———”檀歆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一把抓住阮璇的手腕：“萱萱你该不会……你们该不会早就……”不是吧，这到底什么时候的事情呀，她天天和阮璇待在一块儿，根本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现呀。
檀歆整个人都凌乱了，她掰着手指开始回忆：“不可能啊，你们之前根本不认识，他转过来才一个星期加一天。”她突然抓住阮璇的肩膀，“我天天跟你形影不离的，怎么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阮璇被她晃得轻笑出声，伸手按住檀歆激动的手：“你记不记得他刚转过来的那天，姜老师晚自习的时候喊我们一起出去过？”
檀歆皱眉回忆：“那天你们去了一整节课……”
“嗯，”阮璇点点头，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那天姜老师其实只留我们谈了十分钟。但后来，他在走廊拐角等我，我们说了很久的话。”她顿了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我能感觉到，他是认真的。”
阮璇的声音轻得几乎融进窗外的风声，虽然她省略了许多细节，但檀歆还是都听懂了，她眨了眨眼，突然压低声音问道：“所以他有跟你表白过？”
阮璇抿了抿唇，眼底漾起一丝笑意：“他没有明说，但我能感觉到。”
檀歆皱了皱鼻子，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那为什么非得是你主动？”
“因为喜欢这件事，本来就是双向的呀。”阮璇轻声回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檀歆微微一怔，随即恍然，看来周蔚川私下里也没少行动，她没再追问，只是了然地笑了笑。
反正阮璇要是想告诉她，自然会说的。
上课前一分钟，王瀚宇拎着塑料袋风风火火地冲回教室，从里面掏出一个菠萝包扔给檀歆。
阮璇托着腮，故意拖长声调：“咦———怎么没给我带一个呀？”
王瀚宇顿时手足无措，抓着后脑勺支支吾吾，檀歆则把脸埋进臂弯里装睡。
阮璇：扳回一局。
后排，周蔚川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前排两个女生的背影。
刚才阮璇和檀歆凑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说着悄悄话，时不时传来压低的轻笑，期间檀歆还猛地转头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他就知道他是离不开她们的话题了。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指尖转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在课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