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西域沙漠的第七日,驼铃在热浪中变得滞重。脚下的黄沙被晒得滚烫,隔着草鞋都能感受到灼痛感,远处的流动沙丘如金色巨兽匍匐在地,蜃景在天际扭曲成楼阁幻影,可空气中弥漫的却不是绿洲的湿润,而是混杂着铁锈味的阴气。阳天剑斜挎在肩头,剑身的朱雀纹路被晒得发烫,却始终泛着微弱红光 —— 这是阴气与热浪交织的诡异征兆。
“道爷,沙子里藏着东西。” 珍香的剑魂从剑穗中透出微光,声音带着干渴的沙哑,“阴气沉在沙丘底层,像蛰伏的毒蛇,一有动静就会窜出来。” 她的虚影在热浪中微微扭曲,我连忙将装着泉水的皮囊凑到剑穗旁,阳气混着水汽渗出,才让她的轮廓稳定些,“这片沙漠太邪门,连风都带着股死气。”
我们沿着依稀可辨的商道前行,路面布满骆驼蹄印与散乱的蹄铁。越往深处,景象越发死寂:枯死的沙枣树歪歪斜斜插在沙中,枝干上缠着发黑的丝绸碎片,那是商队的货物;几具骆驼骸骨半埋在黄沙里,肋骨间卡着锈蚀的弯刀,显然是遭遇了不测。风卷过沙丘,发出 “呜呜” 的声响,竟像是商队的哀嚎。
“那边有座废城!” 珍香突然提醒。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远处沙丘后露出半截夯土城墙,墙体被风蚀得千疮百孔,城门口的石狮子只剩半个头颅。走近后才发现,这是座丝绸古道上的驿站遗址,城墙上嵌着万历年间的砖刻,墙角还残留着古井的石栏,井水早已干涸,井底堆积着厚厚的黑沙。
“有人!” 城楼上突然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我纵身跃上城垛,只见一个身着胡商服饰的老者蜷缩在墙角,左腿被流沙埋住,脸色惨白如纸。他看到我腰间的阳天剑,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道长救命!黑沙…… 会动的黑沙把我的伙计都吞了!”
老者颤抖着指向城外的沙丘:“昨夜我们扎营时,突然刮起黑风,沙子像活的一样涌过来,骆驼嘶鸣着被拖进沙里,伙计们刚跑出帐篷就被流沙埋了…… 我亲眼看见他们的魂魄从沙子里飘出来,被吸进那座黑城!” 他指向西北方向,那里的沙丘呈现出诡异的墨黑色,隐约能看到城郭的轮廓 —— 正是草原王临终前提到的黑沙城。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西北方的黑沙丘开始流动,如潮水般向废城涌来,黄沙中夹杂着无数白色魂魄,发出凄厉的哀嚎。珍香的剑魂瞬间缩回剑穗:“道爷,阴气浓度在暴涨!是沙幽冥煞!”
我们扶着老者退到古井旁,只见黑沙涌到城门口时突然凝聚,化作一只巨大的沙臂,猛地拍向城墙。夯土墙轰然坍塌,沙尘弥漫中,二十几个黑袍信徒骑着骆驼出现,手中挥舞着白骨幡,幡旗上的幽冥符文在阳光下泛着绿光,将魂魄引向黑沙城方向。黑沙城中央的沙丘突然隆起,化作一个数十丈高的沙巨人,周身流沙翻滚,无数只沙手从躯体中伸出,不断抓向周围的黄沙。
“那就是沙幽冥煞!” 我握紧阳天剑,终于看清了这怪物的模样 —— 它没有固定形态,全由黑沙聚成,胸口处的流沙旋转成漩涡,正是吞噬魂魄的入口。黑袍信徒中走出个络腮胡男子,身着镶金皮袍,腰间挂着刻着沙纹的令牌,正是幽冥沙漠王。
“张道爷倒是追得紧。” 沙漠王勒住骆驼缰绳,狂笑道,“这沙幽冥煞已吞噬百支商队的魂魄,再过十日,就能引动西域流沙,将永恒阳阵彻底埋在地下!尔等必败!” 他挥手猛喝,“流沙狱,收了他们!”
沙巨人突然俯身,两只巨大的沙手拍向废城。我挥剑斩出一道阳炎,红光击中沙手,却被流沙瞬间吞没,根本无法造成伤害。沙手落地时激起漫天沙尘,几个躲闪不及的胡商被流沙缠住脚踝,瞬间被拖进沙中,一缕缕魂魄从沙面飘出,被沙巨人的胸口漩涡吸走。
“道爷,沙子会吞噬阳气!” 珍香的声音带着焦急。我正想催动天地阳心的力量,却见天际划过一道白光,一个老道踏剑而来,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张道长莫急,贫道来也!”
是玄机子!他翻身落地,将一个木匣扔给我:“这里是阳沙符!用昆仑山上的玄阳松针混合息壤制成,这息壤乃是鲧治水时所用的神土,见沙即凝,再配上玄阳松针的阳气,撒向煞身便能让它凝固!” 我打开木匣,里面的符纸泛着温润的金光,纸上画着繁复的符文,边缘还粘着细碎的松针,隐约能感受到土与木的灵气。
原来这息壤大有来头,上古时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此土能自生长不息,最擅克制流动之物,与玄阳松针的阳气结合,正是沙幽冥煞的克星。玄机子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贫道算到此处有劫,特意去羽山取了息壤残片,又采了昆仑松针,才制成这阳沙符。”
沙巨人见有人支援,愤怒地嘶吼起来,胸口的漩涡突然扩大,无数沙箭如暴雨般射来。“阿朵,护着老者!” 我高声喊道,阿朵早已将金蚕蛊撒出,蛊虫化作一道绿墙,挡住了沙箭,却被流沙腐蚀得不断减少。玄机子趁机取出阳沙符,口中念念有词,符纸突然飞起,如蝴蝶般朝沙巨人飘去。
“休想!” 沙漠王策马冲来,手中弯刀劈出一道黑气,直逼玄机子。珍香的剑魂化作赤光飞出,赤焰缠住弯刀,黑气瞬间被净化。沙漠王脸色一变,转身想逃,却被阿朵甩出的红线缠住骆驼腿,骆驼嘶鸣着跪倒在地,将他摔在沙中。
阳沙符落在沙巨人身上,瞬间爆发出金光。沙巨人的动作突然停滞,流沙凝固成坚硬的土块,“咔嚓” 声中,沙身出现无数裂痕。玄阳松针的阳气顺着裂痕渗入,息壤则不断生长,将流沙牢牢固定住,沙巨人胸口的漩涡渐渐停止转动,被困在其中的魂魄终于得以解脱,如萤火虫般飘向天空。
“就是现在!” 我纵身跃起,阳天剑蓄满力量,朱雀虚影从剑身上跃出,与剑气融为一体。“阳天剑气,破!” 赤红色的剑气如长虹贯日,直逼沙巨人的胸口。剑气击中凝固的沙身,轰然炸开,沙巨人化作无数碎块,黑沙在金光中渐渐消散,露出地下的一块黑色石碑,碑上刻着幽冥符文 —— 正是培育沙幽冥煞的祭坛。
沙漠王见沙幽冥煞被破,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珍香的剑魂化作的赤光缠住。赤焰灼烧着他的皮袍,阴气在阳炎中不断消散,他惨叫着倒在沙中,被赶上来的阿朵用红线捆了个结实。
玄机子走到古井旁,取出桃木剑在井口画了个符文,口中念念有词。井水突然泛起涟漪,一股清泉从井底涌出,顺着沟渠流向城外的流沙。“这是引幽泉之术,能暂时固定流沙。” 玄机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阿朵姑娘,该你出手了。”
阿朵点点头,取出一个陶罐,倒出数十只青色蛊虫。蛊虫钻进沙中,发出细微的 “吱吱” 声,被流沙埋住的胡商竟渐渐从沙中浮了上来。“这是寻生蛊,能感知活人的气息,再引泉水湿润黄沙,就能救出他们。” 阿朵解释道,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 在沙漠中催动蛊术,对她的消耗极大。
审讯在废城的古井旁进行。沙漠王被绑在石栏上,阳光照在他脸上,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沙幽冥煞已被消灭,幽冥教的阴谋也该结束了。” 我将阳天剑架在他的脖颈上,剑身的阳炎让他浑身颤抖。
沙漠王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不甘与释然:“结束?你们以为消灭了三个煞就万事大吉了?” 他咳了口血,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幽冥教的残余确实已被肃清,天下再无我们的人。但幽冥帝还在幽冥界,他只是在等待时机。”
“幽冥帝?” 我心中一沉,这是第一次从幽冥教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沙漠王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千年之后,幽冥界与人间的屏障会变弱,到时候幽冥帝会带着大军降临。你们今日消灭的煞,不过是为他铺路的棋子。” 他看着我手中的阳天剑,“这把剑能斩阴煞,却斩不了幽冥帝的根基。后世道者,还需继续守护永恒阳阵,否则人间将沦为幽冥炼狱!”
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口中流出黑血,和水乡子、草原王一样,体内的灭口蛊毒发作了。我急忙让珍香的剑魂探查,却只来得及听到最后几个字:“千年之约…… 后世…… 守护……” 沙漠王最终化作一滩黑水,只留下那枚刻着沙纹的令牌,与之前的水波纹、风纹令牌并排放在一起,三块令牌的幽冥符文隐隐相连,散发出微弱的阴气。
玄机子捡起令牌,眉头紧锁:“幽冥帝的存在,古籍中确有记载,没想到竟真有其事。千年之后的事,我们虽看不到,但守护的责任必须传承下去。”
夕阳渐渐沉入沙漠,将黄沙染成血色。幸存的胡商们正在收拾行囊,准备返回绿洲,他们向我们叩拜致谢,老者将一块镶嵌宝石的玉佩塞给我:“这是祖传的护身符,能避风沙,道长收下吧。” 我婉言谢绝,让他们带着玉佩赶路。
阿朵坐在沙丘上,望着远方的绿洲,轻声说道:“没想到这场仗打了这么久,从太湖到漠北,再到西域。” 珍香的剑魂从剑穗中透出微光,附和道:“是啊,不过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了。”
我握紧阳天剑,剑身的朱雀纹路在夕阳下泛着红光。三场恶战,三个幽冥王,三种幽冥煞,虽然都被消灭了,但沙漠王的话始终在我脑海中回荡。千年之后的威胁,像是一根刺,扎在心头。但我知道,只要永恒阳阵还在,只要还有道者坚守,幽冥帝就无机可乘。
玄机子将三块令牌收入木匣:“贫道会将此事记载下来,传给后世弟子。张道长,你打算接下来去哪?” 我望着东方的天空,那里是江南的方向,是我出发的地方:“先回茅山,将这里的事告诉掌门,再做打算。”
夜色渐浓,沙漠的风变得凉爽起来。我们收拾好行囊,牵着骆驼踏上归途。废城的夯土墙在月光下勾勒出残破的轮廓,古井的石栏上,寻生蛊留下的微光渐渐消散。远处的黑沙城已恢复成普通的沙丘,仿佛从未有过沙幽冥煞的存在。
但我知道,有些痕迹永远不会消失。三块令牌上的幽冥符文,沙漠王口中的千年之约,还有阳天剑上始终未灭的阳炎,都在诉说着这场未尽的守护之战。或许千年之后,会有新的道者拿起剑,继续对抗幽冥帝的威胁,但至少此刻,我们守住了人间的安宁。
驼铃再次响起,在寂静的沙漠中传得很远。我回头望了一眼黑沙城的方向,心中默念:“幽冥帝,若你敢来,后世道者必将如我一般,持剑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