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他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眼前这群人,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忙得热火朝天,而这一切的中心,居然只是因为他想睡个午觉。
那个叫萧逸才的金丹真人,此刻正一脸严肃地指挥着他的师弟师妹。
“方文,你去东面山头,布下静音结界,务必保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水月,你去西面溪流,用你的水系功法,抚平水流声,不得有半点涟漪!”
“是,师兄!”
方文和水月领命,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仿佛要去执行什么九死一生的宗门任务,化作两道流光就冲了出去。
而那个土匪头子熊霸,更是离谱。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把大扫帚,正吭哧吭哧地打扫着院子里的每一寸地面,连一片落叶都不放过。
一边扫还一边嘀咕:“前辈要‘神眠’了,地面必须一尘不染,这叫‘净土’,对,就是净土!不能让半点凡尘俗气,惊扰了前辈的道躯!”
李玄的眼角疯狂抽搐。
净土?你家净土用扫帚扫啊?还道躯?
我这身子骨,风一吹就倒,还道躯?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自己的两个亲传弟子。
张凡正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发光的牌匾从半空中取下来,然后恭恭敬敬地重新挂回大门之上。
整个过程,他屏气凝神,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陆雪晴则提着她的秋水剑,在院子四周走来走去,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她每走过一处,空气中的温度就下降一分,那些浮动的尘埃都被冻结,然后缓缓落地。
好家伙,一个物理除尘,一个化学降尘,你们俩搁这儿给我搞大扫除呢?
李玄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来阻止这场荒谬的闹剧。
“那个……各位……”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
“刷!”
院子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用一种无比敬畏和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前辈,您又有何神谕?”
李玄被这阵仗吓得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
说“我就是想睡个午觉”,他们会觉得“前辈又在考验我们的悟性了,‘午觉’定然是某种大道的代称”。
说“你们别忙了”,他们会觉得“前辈心怀慈悲,不忍我等劳累,我等更要尽心尽力,方能不负前辈厚恩”。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李玄心力交瘁,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群修士,而是在面对一群杠精,一群阅读理解满分的杠精。
萧逸才看到李玄欲言又止,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心中顿时一凛。
前辈定然是神念消耗过大,急需入定“神眠”来恢复!
我等在此,确实耽误了前辈的宝贵时间!
他快步走到李玄面前,深深一揖,恭敬地说道:
“前辈,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方圆百里之内,绝不会有任何事物能打扰到您。您……请安歇吧。”
说完,他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李玄那间破旧的茅草屋。
李玄:“……”
安歇?
你这话说得,我好像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了一样。
他看着萧逸才那真诚无比的眼神,又看了看其他人那副“您就放心地去吧,后事我们都办妥了”的表情,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还能怎么办?
他现在要是说“我不睡了”,这群人估计能当场跪下,哭着求他为了天下苍生保重“道体”。
算了,睡吧。
不就是睡个觉吗?反正床就在屋里,他走进去躺下就是了。
等睡醒了,这群人说不定就觉得没意思,自己走了呢?
李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脸上却不得不继续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点了点头,用一种极其缓慢,仿佛每一步都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步伐,朝着自己的茅屋走去。
他每走一步,身后众人的呼吸就跟着停滞一分。
在他们眼中,李玄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天地的脉搏之上。
他的身影,明明就在眼前,却又给人一种远在天边,即将融入整个世界的错觉。
“恭送前辈入定!”
萧逸才带头,再次深深一揖。
“恭送前辈!”
熊霸、张凡、陆雪晴等人,也齐齐躬身行礼,声音中充满了庄严与肃穆。
李玄的脚步骤然一顿,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还恭送?
我就是回屋睡个觉啊!
你们这阵仗,搞得跟上早朝一样!
他不敢回头,怕自己脸上的表情绷不住,只能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地冲进了自己的茅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门外,萧逸才等人缓缓直起身子,脸上都带着一丝完成神圣使命后的肃然。
“好了,从现在开始,我等便是前辈的护法。”萧逸才的目光扫过众人,
“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茅屋十丈之内,不得发出任何声音,违者,休怪我剑下无情!”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金丹真人不容置疑的威严。
方文和水月已经布置完结界回来,听到师兄的话,立刻神色一凛,在院子外围盘膝坐下,开始警戒。
熊霸更是直接,他把那把大扫帚往院门口一横,自己则像一尊铁塔,盘腿坐在了扫帚后面,双目圆瞪,活脱脱一个怒目金刚。
张凡和陆雪晴对视一眼,也在茅屋前不远处,左右各找了一个位置,盘膝坐下,为师尊护法。
一个由金丹真人、筑基修士和两位身怀“返璞之道”的绝世天才组成的护法天团,就这么在一个破败的山门前,正式成立了。
而此刻,茅屋之内。
李玄背靠着房门,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他听着外面那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只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这下好了,彻底出不去了。
他欲哭无泪地走到自己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前,一头栽了上去,把脸深深地埋进了那散发着一股霉味的被子里。
睡觉。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睡觉。
希望一觉醒来,这场噩梦就能结束。
带着这份卑微的祈愿,心力交瘁的李玄,在无边的恐慌和疲惫中,渐渐地……睡着了。
他睡得很沉,很香。
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富有节奏的鼾声。
“呼……噜……”
“呼……噜……”
这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小竹峰上,却显得异常清晰。
院子外,正在闭目调息的萧逸才,耳朵猛地一动,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随即化为狂喜,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痴迷的陶醉。
他对着同样一脸震惊的熊霸等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去聆听那从茅屋中传出的……
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