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的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群,落在了从山门一直蔓延到山脚的那条蜿蜒曲折的石阶小路上。
这条路,自打他穿越过来就没走过几次,因为上面铺满了厚厚的落叶。
经年累月,有些地方的落叶甚至堆积了半人多高,踩上去软绵绵的,还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潮湿气味。
扫干净?
开什么玩笑。
李玄自己都懒得弄,更别指望别人了。
然而此刻,这条脏乱差的山路,在李玄眼中却变得无比可爱。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心虚,然后对着院子里的张凡招了招手。
“张凡,你过来。”
“师尊,有何吩咐?”
张凡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到李玄面前,躬身待命。
李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用一种极度不耐烦和有气无力的语调说道:
“去,下山告诉他们。”
“想见我?也不是不行。”
他顿了顿,伸手指着山下的石阶路,脸上挤出一丝“你们这群凡人真麻烦”的嫌弃表情。
“看到这条路了吗?从山门开始,一直到山脚,给我扫干净。”
“什么时候,这条路上看不到一片叶子,一粒灰尘,我再考虑要不要见他们。”
说完,他便摆了摆手,一副“别来烦我”的样子,转身就要回屋。
这番话,他自认为是充满了刁难与羞辱。
让一群在青州有头有脸的修士,去干清扫山路的苦役?
这简直比直接骂他们是废物还要伤人。
正常人听到这种要求,就算不当场翻脸,也该明白这是赤裸裸的逐客令,然后灰溜溜地走人才对。
等他们都走了,自己就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回笼觉,顺便想想怎么把山下那三盒灵药弄上来炖鸡。
计划通!
李玄心中给自己点了个赞。
然而,他这边还没走进屋,就听到山下传来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
张凡恭敬地领了“法旨”,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山门前,将李玄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了下去。
当“扫干净山路”这几个字,清晰地传入山下数千名修士的耳中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扫地?
他们没有听错吧?
那位传说中的圣人,提出的考验,竟然是……扫地?
丹霞宗宗主鲁道源最先反应过来,他跪在地上,先是茫然,随即,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狂喜!
考验!
这绝对是圣人对他们道心的考验!
这哪里是简单的扫地!
这分明是一场天大的机缘!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鲁道源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山顶的方向连连磕头。
“圣人这是在点化我等啊!”
他身后的那些修士,原本还有些迟疑和不解,听到鲁道源的喊声,顿时也一个个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啊!
圣人是何等存在?
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必然蕴含着无上深意!
怎么可能真的只是让他们扫地?
这时,不知何时凑到人群前方的萧逸才,再次抓住了表现的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我早已看穿一切”的智者姿态,向周围的众人“解说”起来。
“诸位道友,你们以为前辈只是让你们扫地吗?大错特错!”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前辈此举,大有深意!‘扫地’,扫的是地上的落叶,更是我等修行者心中的尘埃与杂念!”
“那条山路,便是我等的求道之路!路上堆积的落叶,便是我等修行途中遇到的心魔与瓶颈!”
“前辈是要我等,亲手扫去心中的浮躁,荡涤灵魂的污垢,以一颗最纯粹、最本真的向道之心,去迎接大道的洗礼!”
“只有将这条‘求道之路’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方有资格,得见圣人真容,聆听大道真言!”
萧逸才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周围的修士们听完,只觉得如遭雷击,醍醐灌顶!
原来如此!
原来扫地之中,竟然还蕴含着如此深奥的修行哲理!
圣人,不愧是圣人!
连考验都如此的返璞归真,直指大道本源!
“我悟了!”
“多谢萧道友解惑!我等险些错过了天大的机缘!”
“快!扫帚!哪里有扫帚?”
一时间,整个山脚下都沸腾了。
修士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观望,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开始寻找工具。
有的修士直接从储物袋里摸出了平时视若性命的本命飞剑,小心翼翼地用剑气去卷起地面上的落叶,生怕用力过猛伤了石阶。
有的修士则是祭出了珍贵的“定风珠”,只为了精准控制风力,将灰尘吹到指定位置。
有的修士则是就地取材,用法术凝聚出风刃,一片一片地切割着堆积的腐叶。
丹霞宗主鲁道源更是亲力亲为,他不知从哪找来一把破旧的竹扫帚,神情庄重地仿佛捧着一件无上法宝。
他对着山顶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挥出了第一扫帚。
他扫的不是地,是道心!
茅屋门口,李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门槛,听到山下的动静,他又疑惑地探出头来。
看着山下那群人真的拿着五花八门的工具,热火朝天地开始扫地,他彻底懵了。
这剧本不对啊!
他们……他们怎么还真扫上了?
而且看那架势,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脸上还带着朝圣般的虔诚?
李玄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他看着那条几百年没人清理过的山路,又看了看山下那群干劲十足的修士,满意地点了点头。
算了,扫就扫吧。
反正这条路这么长,落叶这么多,等他们扫完,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
到时候,自己早就想好了新的借口来打发他们了。
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李玄嘴角抽搐了两下,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魔幻的现实。
他心安理得地缩回屋里,扑倒在自己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嘟囔了一句:
“行吧,至少省了请保洁的钱……嗯,真香。”
随后,秒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