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阁顶层,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沸腾。
古河大宗师跪在地上,双手虚捧着那只沾泥的草鞋,仿佛捧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此刻写满了狂热与虔诚,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名为“朝圣”的火焰。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用尽全身力气,嘶哑着嗓子吼出了那个让所有人灵魂颤栗的报价:
“这只圣鞋……经老夫鉴定,乃是无上孤品!蕴含创世之息,承载万古大道!”
“我谨代表天云阁,愿以此次拍卖会所有拍品,外加天云阁五成干股,换取这只圣鞋的……供奉权!”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所有拍品?那可是价值数百万上品灵石的资源!
五成干股?那是天云阁这只下金蛋的母鸡的一半身家,意味着以后躺着都能富可敌国!
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换一只……破草鞋?
“疯了……都疯了……”
有人喃喃自语,眼神呆滞。
有人狠狠掐着自己的人中,生怕背过气去。
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雅妃,此刻也捂着胸口,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看着那只草鞋,目光不再是嫌弃,而是像看着一位即将登基的帝王。
天字一号包厢内。
张凡听着下方的报价,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陆雪晴,有些为难:
“三师妹,这老头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我们要那么多破烂干什么?带回去还得找地方堆,多麻烦。”
陆雪晴冷冷地点头:“确实。师尊喜静,若是带回一堆俗物,反而扰了清修。况且,那些所谓的宝物,在师尊眼中,恐怕连烧火棍都不如。”
“也是。”
张凡叹了口气,走到扩音阵法前,按下了按钮。
全场数万双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等待着这位“隐世高人”的答复。
在他们看来,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傻子才会拒绝。
然而,张凡那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嫌弃的声音,再次传遍全场:
“那个……不用那么麻烦。”
“我们只要那块冰。至于剩下的……”张凡顿了顿,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当是给你们的小费吧。毕竟,这鞋师尊穿了三年,有点磨脚,本来也是要扔的。”
小……小费?!
把价值连城的拍卖品和天云阁一半股份当小费?
把蕴含大道至理的圣物说成是“磨脚的垃圾”?
噗!
鉴定席上,古河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晕厥。
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热泪盈眶地对着天字一号包厢磕头:“谢前辈赏赐!谢前辈大恩!前辈视金钱如粪土,此等境界,晚辈望尘莫及!”
全场修士彻底跪了。
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
视万亿家财如浮云,只为求一块冰镇西瓜的冰?
这种极致的凡尔赛,这种降维打击般的“豪横”,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跟这位爷比起来,他们以前所谓的炫富,简直就是在玩泥巴。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打破了现场的膜拜氛围。
地字一号包厢的窗棂被灵力震得粉碎。
赵无极双目赤红,披头散发,整个人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死死盯着上方。
他的骄傲,他的尊严,在这一刻被那只草鞋踩得粉碎。
他堂堂大乾皇子,出价十万被嘲笑。
对方扔出一只破鞋,却换来了整个天云阁!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那颗高傲的心彻底扭曲。
“作弊!这是赤裸裸的作弊!”
赵无极指着台上的古河,声音尖锐得变了调,“你们天云阁串通一气!拿一只破草鞋当圣物?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息壤?混沌气?哈哈哈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那分明就是路边的烂泥和脚臭味!你们为了捧这三个穷鬼,竟然编出这种弥天大谎!”
赵无极越说越激动,浑身灵力暴走,筑基后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震得周围的低阶修士气血翻涌。
“我不服!我要揭穿你们的骗局!”
随着赵无极的咆哮,一道苍老而恐怖的气息,陡然从他身后的阴影中升起。
嗡——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一股属于化神期巅峰的恐怖威压,如同泰山压顶,瞬间笼罩了整个拍卖场。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修为低微者,更是直接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只见一名身穿灰袍、面容枯槁的老者,一步步从地字一号包厢走出。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虚空便荡起一圈涟漪,仿佛天地都在他的脚下臣服。
大乾皇室供奉,赵无极的护道者——莫老!
莫老负手而立,浑浊的目光中透着一股视苍生如蝼蚁的漠然。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台上的古河,又抬头看了一眼天字一号包厢,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哼,妖言惑众。”
莫老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金铁交鸣,震得人耳膜生疼,
“老夫活了八百载,随先皇征战四方,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一只破草鞋,也敢妄称圣物?”
“古河,你老糊涂了。被一点障眼法迷了心智,竟还要搭上天云阁的百年基业?”
古河此时正沉浸在获得圣物的喜悦中,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像是一只护食的老虎:
“莫天机!你懂个屁!此乃大道载体,你肉眼凡胎,岂能识得真龙?!”
“放肆!”
莫老冷哼一声,大袖一挥。
一股无形的劲气横扫而出,直接将古河震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既然你说这是圣物,那老夫今日便要看看,这所谓的‘圣物’,能不能挡得住老夫的一捏!”
莫老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拍卖台上。
他伸出那只干枯如鹰爪般的手掌,带着毁天灭地的灵力波动,径直抓向那只供奉在玉盘中的草鞋。
这一抓,空间隐隐碎裂。
化神期巅峰的一击,别说是一只草鞋,就是一件地阶法宝,也会瞬间化为齑粉!
“不可!”
古河目眦欲裂,想要扑上去阻拦,却被莫老的威压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是圣物!亵渎圣物会遭天谴的!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
“天谴?笑话!”
莫老一脸傲然,“老夫便是天!今日我就要捏碎这装神弄鬼的破烂,让世人看看你们的丑恶嘴脸!”
眼看那只枯瘦的手掌就要触碰到草鞋。
天字一号包厢内。
一直沉默不语的陆雪晴,突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看死人般的冰冷。
“那是师尊的鞋。”
陆雪晴的声音清冷,穿透了层层禁制,清晰地响彻全场,“你若碰了,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仿佛她说的不是一句威胁,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莫老的手掌在空中微微一顿。
他抬头看向陆雪晴,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黄毛丫头,也敢威胁老夫?待老夫毁了这破鞋,再将你们三个招摇撞骗的鼠辈擒下,抽魂炼魄!”
说完,他不再犹豫,五指成钩,狠狠地抓了下去!
“给我碎!!!”
恐怖的灵力爆发,整个拍卖台瞬间崩塌。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看那只“天价草鞋”化为飞灰的惨状。
赵无极更是露出了狰狞而快意的狂笑。
然而。
预想中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微的、仿佛水波荡漾的“嗡”鸣。
就在莫老的指尖触碰到草鞋的那一瞬间。
那只原本平平无奇、沾满泥巴的破草鞋上,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那不是刺眼的灵光,也不是霸道的宝光。
那是一种温暖的、柔和的、仿佛夕阳洒在老家土墙上的……淡金色微光。
那是李玄穿了三年,日日夜夜在青云宗那充满“烟火气”的土地上行走,所沾染上的“人气”。
那是凡人对于生活最朴素的执念。
在修仙者眼中,这是最无用的红尘浊气。
但在此时此刻,在莫老这位一心追求“超脱”、视凡人为蝼蚁的化神期大能面前,这股纯粹到了极致的“人气”,却变成了世间最恐怖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