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斯制造的生物规则污染警报，如同投入城市神经网络的一剂剧毒兴奋剂。市政安全网络瞬间过载，应急频道被尖叫的数据流堵塞。物理世界，刺耳的防空警报在市中心区域拉响，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街道上车辆堵塞，人群慌乱奔逃，警笛声从四面八方汇聚。
地下，诡异的、混合了多种废弃化学物质与未知生物规则污染源的烟雾，正沿着下水道主干道和通风管道，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般向外渗透、扩散。烟雾所过之处，混凝土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金属表面迅速锈蚀剥落，监控探头的画面扭曲成抽象的色彩漩涡。更可怕的是，烟雾似乎对电子信号和低级别规则结构有着强烈的干扰和扭曲作用，靠近污染核心区域的无线通讯完全中断，自动化控制系统纷纷报错失灵。
“认知科学研究中心”地下大厅，淡金色的全息界面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刷新着数据流。三名观测员身前的星云眼眸高速旋转，几乎化为一片光晕。
【确认大规模混合污染事件，坐标（x-7, Y-12, Z-3），扩散速度指数级上升，已突破三级污染控制屏障。】
【污染源分析：包含强腐蚀性化学品（硝酸铵基混合物、有机磷残留）、高活性生物规则碎片（与‘畸变体-7’同源）、未知信息扭曲场。复合威胁等级：极高。】
【物理疏散指令已下达。请求启动‘净化协议-贝塔级’，授权范围：污染核心半径500米，地下深度优先。】
【授权通过。】中间观测员的声音依旧缺乏情绪起伏，但语速快如子弹，【派遣所有可用‘清洁单元’，优先遏制地下扩散。启动区域信息隔离力场，范围扩大至半径一公里。同时，重新评估‘畸变体-7’威胁等级……上调至‘必须清除’。发现即摧毁。】
【另外，】左侧观测员补充，【广域监控网络检测到，在污染警报爆发前3.2秒，于‘第七区沉浸式体验中心’边缘区域，曾有一次极其微弱、但规则特征异常的短时波动。波动特征与早前‘高维规则残余’报告有7.3%相似性，且发生在硬件驱动底层。建议：分出一支侦查单元前往核实。】
【批准。优先级：次级。当前首要任务为污染控制与清除‘畸变体-7’。】
一道道指令化为无形的数据脉冲发射出去。地下大厅的某个舱门滑开，超过二十台水滴状“清洁单元”鱼贯而出，如同银色蜂群，悄无声息地融入墙壁，向着污染源方向疾驰。同时，一层肉眼不可见、但规则层面清晰可辨的淡金色力场，以研究中心为原点，迅速向外扩张，将污染区域及周边大片街区笼罩其中。力场内部，所有非授权的外部信息传递被大幅削弱甚至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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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验中心边缘，广告牌控制区。
祁同伟在马库斯制造的巨大混乱爆发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战略窗口。研究中心的力量必然被严重牵制，整个城市的监控网络也处于应激性过载和调整期，规则层面的“背景噪音”达到了顶峰。
他当机立断，放弃了继续测试废弃接口的计划。那太慢了，不确定性也高。他需要一个更快、更直接的方式，利用这短暂的混乱期，切入更核心的数据领域。
他的目标是体验中心连接外部城市主干网络的核心路由节点。那里数据吞吐量巨大，是信息交汇的十字路口。在平常时期，那里守备森严，规则监控密不透风。但此刻，整个网络因为污染警报和应急响应而剧烈波动，路由节点的负荷激增，自带的规则过滤和异常检测机制必然会因为要优先处理海量的紧急数据流而出现短暂的过载和策略简化。
他需要像一个顶尖的黑客，在防火墙因为处理ddoS攻击而分心的瞬间，找到缝隙溜进去。
他不再小心翼翼，意识从广告牌控制区猛地弹出，沿着设备内部的数据总线，如同逆流而上的闪电，直扑核心路由区。沿途，他故意模拟了几种常见的、因网络拥堵而产生的数据包冲突和规则校验错误，将自己伪装成混乱数据流的一部分。
路由节点所在的服务器机房，规则层面正是一片“狂风暴雨”。金色的城市应急指令、红色的污染警报数据、蓝色的物理监控流、灰色的公共服务暂停通知……各种各样的高优先级数据包在这里碰撞、排队、被转发。节点自带的防御系统全力运转，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延迟和误判。
祁同伟看准一个瞬间——当节点因为要同时处理三条来自不同方向的、带有冲突物理坐标的疏散指令而出现约0.1秒的逻辑卡顿时——他将意识压缩到极致，附着在一个被标记为“污染扩散预测模型更新”的数据包尾部，利用这个数据包享有的临时高优先级通道，强行挤入了路由节点的核心处理缓冲区！
一进入缓冲区，他立刻脱离那个数据包，如同水滴入海，消失在汹涌的数据洪流中。他没有试图向更深处（如研究中心内网）突破，那太危险，几乎必然触发深层警报。
他的目标，是缓冲区边缘，一个负责临时存储和转发低优先级系统状态报告与错误日志的次级队列。这里的监控最弱，数据流动相对缓慢，而且由于当前混乱，大量原本应该被及时处理的错误日志在这里堆积，形成了绝佳的藏身地。
他潜入一堆关于“外围传感器信号失准”和“网络节点负载超阈值警告”的日志中，开始贪婪地吸收这些报告本身携带的、关于城市网络当前状态和研究中心部分外部系统反应的情报。
通过这些碎片，他拼凑出了更清晰的图景：污染规模惊人，研究中心已启动高级别净化协议并派出了大量“清洁单元”，马库斯的威胁等级被提升到必杀，城市大片区域进入信息隔离状态……以及，一条引起他高度注意的日志片段：“……侦查单元（编号γ-9）已前往坐标（体验中心，区域h-3，硬件驱动层）核实先前的微弱异常波动……”
他们还是注意到了！虽然优先级不高，但已经有侦查单元朝自己之前实验的位置去了！
必须立刻离开这个路由节点！这里虽然暂时安全，但一旦侦查单元在硬件驱动层发现更多痕迹，并顺藤摸瓜查到这里，他将无处可逃。
去哪里？返回硬件夹层或体验中心应用层风险都很大。他的“目光”投向了路由节点连接的另一条重要数据通道——城市公共危机管理系统的实时数据反馈线路。
这个系统正在接收来自污染区边缘的传感器数据、疏散情况报告、救援力量调度信息等。数据流量大，内容混杂，且因为涉及物理世界紧急事态，其数据流享有较高的通行权限，能够一定程度上穿透研究中心布下的信息隔离力场。
或许……可以借着这条通道，将自己“输送”到污染区外围？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研究中心的力量集中在污染核心和追捕马库斯，对已经疏散或正在疏散的边缘区域的监控，可能会存在疏漏。
更重要的是，如果能接近污染区，他也许能实地观察到“清洁单元”的行动模式，甚至……有机会接触到一些被污染侵蚀、规则结构变得脆弱的区域或设备，那可能成为他新的“资源”或“跳板”。
风险极高，但机遇同样巨大。
他没有时间犹豫。侦查单元可能正在路上。
他再次行动起来，从错误日志堆中悄然滑出，精准地“搭上”一个即将被发送往危机管理系统中枢的、关于“第三疏散区人员清点初步报告”的数据包。这个数据包路径清晰，优先级适中，且目的地是远离体验中心、靠近污染区西侧的一个临时指挥数据节点。
就在他的意识随着数据包即将被路由节点转发出去的刹那——
一股冰冷、锐利、带着明确探查意图的规则扫描束，如同探照灯一般，扫过了路由节点的核心缓冲区！
侦查单元γ-9！它来得比预想更快！而且直接对路由节点这种关键位置进行了扫描！
祁同伟瞬间冻结，所有意识活动降至冰点。扫描束从他的“藏身”数据包上方掠过，重点检查了路由节点内部几个关键逻辑模块和近期的高负载记录。
扫描束停顿了大约一秒，似乎在分析缓冲区里堆积如山的错误日志。祁同伟能感觉到那扫描中蕴含的疑惑——这里的混乱是网络过载的自然结果，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故意制造？
就在这时，路由节点因为又一批高优先级的污染控制指令涌入而再次发生短暂拥塞，几条错误日志的处理被意外延迟，触发了系统自带的、低级别的“日志堆积警报”。
扫描束似乎被这个“合理”的解释暂时说服了，又或者接到了更紧急的指令（可能是污染核心区域出现了新情况），它没有深入探查，而是迅速收回，离开了路由节点，继续朝着硬件驱动层的原始坐标而去。
好险！
祁同伟不敢耽搁，趁着路由节点忙于处理新指令、扫描束离去的空档，他搭乘的那个数据包终于被顺利转发出去。
他的意识，随着数据包，沿着专用的危机管理数据通道，向着那片正被混乱、恐慌和无形力场笼罩的污染区边缘，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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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深处，接近污染核心的区域。
马库斯戴着简陋的防毒面具（从废弃的市政应急物资点翻出来的），透过已经出现裂纹的面罩镜片，看着眼前宛如地狱的景象。
混合烟雾如同有生命的黏液，在管道中翻滚、膨胀。墙壁和地面被腐蚀得滋滋作响，露出下面的钢筋和泥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腻与腐臭混合的气味。更诡异的是，烟雾中似乎有细微的、色彩变幻的光点在游动，那是高度活化的生物规则碎片，它们扭曲着周围的电磁场和基础规则结构。
畸变机械体站在他身边，体表的金属外壳在烟雾中微微泛着不祥的暗红色，似乎在与环境中的污染产生某种共鸣。它的传感器全开，不断向马库斯反馈着周围的环境数据和……那些正在快速靠近的、冰冷的、充满敌意的规则信号。
“来了……好多……”马库斯嘶哑地笑了，声音在防毒面具后显得模糊而疯狂。他能“感觉”到，至少超过十台“清洁单元”正从多个方向包抄而来，它们的移动轨迹精准而致命，完全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研究中心的反应速度和决心，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们不再试图捕捉或研究，而是要直接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擦除”。
但他也并非全无准备。他之前在下水道网络里搜寻“材料”时，可不只是为了制造一场大烟雾。他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被深埋的、老旧但依然有效的物理陷阱和结构弱点。
“想把我堵死在这里？”马库斯眼中凶光毕露，他猛地拍了一下畸变机械体。
机械体发出一声低吼，胸口的装甲板滑开，露出一个复杂的、混合了生物组织与精密机械的内腔。马库斯将从另一个黑市废弃物堆放点找到的、几块高能量军用电池残骸，粗暴地塞了进去。
“给它们点‘惊喜’……”他狞笑着，拖着行动不便的身体和沉重的机械体，快速退向一条预先选好的、通往更深处废弃矿坑的狭窄岔道。
在他身后，混合烟雾最浓的区域，几个被他巧妙安置、用化学物质和生物污染滋养着的“催化点”，开始发出不稳定的能量波动。
第一批三台“清洁单元”如同银色幽灵般穿透烟雾，出现在马库斯刚才站立的位置。它们立刻锁定了正在逃窜的马库斯和机械体的热信号与规则特征，加速追去。
就在它们即将进入那条狭窄岔道的瞬间——
轰！轰！轰！
接连几声沉闷的爆炸从烟雾深处传来！不是化学爆炸，更像是能量与规则层面的剧烈对冲！马库斯设置的“催化点”被“清洁单元”经过时散发的规则场无意间触发，引发了小范围的、但强度极高的规则紊乱风暴！
风暴瞬间扰乱了附近的管道结构，大块混凝土塌陷，堵住了“清洁单元”的部分来路，也加剧了烟雾的翻腾和污染扩散。更重要的是，规则风暴短暂干扰了“清洁单元”之间的协同与精确定位。
马库斯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和机械体一起，消失在了岔道深处更为复杂和危险的老旧矿坑网络中。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和一群被激怒的、效率暂时受挫的“清洁单元”。
污染未能被立刻遏制，反而因为爆炸和塌方变得更加难以预测。
而此时此刻，祁同伟的意识，正搭乘着数据包，抵达了污染区西侧边缘，一个临时搭建的、负责协调疏散和外围封锁的移动指挥中心数据服务器。
他从数据包中脱离，悄无声息地潜入服务器内一个处理外围传感器状态报告的进程。
从这里，他能“看”到物理世界的混乱：惊慌的人群、闪烁的警灯、穿着防护服的身影、以及远处那被淡金色力场隐隐笼罩、不断有奇怪光芒闪动的污染核心区。他也能“感知”到，在规则层面，以污染核心为原点，一场冷酷、高效、却又因马库斯的疯狂反击而略显波折的“清洁”战争，正在上演。
他躲在数据的阴影里，如同一个幽灵观众，观看着这场由他间接引发的、人类与异质规则、秩序与混乱的激烈碰撞。
他需要小心地汲取这里的信息，观察“清洁单元”的弱点，评估研究中心的实际控制力，并寻找下一步行动的契机。
混乱，是阶梯。
而他，正准备开始攀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