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五分。
工地旁的临时板房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这里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直播间。
一张桌子，一台笔记本电脑，一盏环形的补光灯。
这就是林可可的全部阵地。
沈叶辰将一份薄薄的文件放在她手边，没有说话。
那里面是二十分钟前，特助用加密渠道发来的所有资料：发帖水军的Ip地址、资金流向、层层外包的公关公司，以及最终指向沈曼茹私人助理账户的一笔五十万的转账记录。
还有那个被一百块钱收买，偷偷拍下催款单的医院保洁员的口供笔录。
证据链，完整，冰冷，且致命。
林可可没有看，她只是抬眼看着沈叶辰。
他的神情依旧沉静，但那双幽深的眼眸里，翻涌着她能读懂的情绪。
那是全然的信任，和毫无保留的交付。
他把全世界最锋利的武器交给了她，然后退到阴影里，将整个舞台，都留给了她一人。
林可可冲他弯了弯嘴角，弧度很小，却像是在说：看好了。
八点整。
直播间准时开启。
屏幕上，数以万计的用户涌了进来。
黑色的屏幕上，弹幕像疯了一样滚动。
【前排吃瓜！圣母婊今天是要哭着道歉吗？】
【听说欠了几十万？天啊，这项目的水也太深了吧！】
【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洗！】
【可可加油！我们相信你！——兰亭序周莉】
【可可别怕！我们都在！——兰亭序姐妹团】
下一秒，光亮起。
林可可的脸出现在了镜头中。
她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未施粉黛，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干净，清透，像山巅初融的雪。
但她的眼神，却像雪下最坚硬的冻土，沉静而锐利。
没有网友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更没有哭哭啼啼的柔弱。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镜头，仿佛在与屏幕前的每一个人对视。
喧嚣的弹幕，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晚上好，我是林可可。”
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了出来，不大，却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里。
“我知道，大家是来看我如何解释，甚至是如何道歉的。”
“在开始之前，我想先给大家看一样东西。”
她拿起一张纸，对着镜头。
那张被打了厚厚马赛克的医院催款单，此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清姿态，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姓名：李琴。
诊断：尿毒症。
欠款金额：拾贰万柒仟元整。
鲜红的印章，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她还真敢放出来！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疯了吧！自己承认了？】
林可可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地叙述着一个事实。
“这是真的。单子上的人，是我的母亲。”
“她是一个很棒的语文老师，教了三十年的书。她很爱美，生病之前，每天都会穿漂亮的裙子。她也很坚强，做透析那么痛苦，她从没在我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她没有煽情，只是在陈述。
“有人拿着这张单子，说它是我的耻辱，是我不孝的证明，是我为了钱不择手段的动机。”
她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锋利。
“今天我想告诉所有人，你们错了。”
“这张单子，不是我的耻辱，它是我的勋章。”
“是它提醒我，我的母亲在为生命而战。是它告诉我，我必须以百倍的努力，去成为她的依靠和骄傲。是我每一次想要放弃的时候，只要看到它，就能重新获得力量。”
“我为我有一个这样勇敢的母亲而自豪，我更为我能靠自己的双手，为她支付未来的每一笔医药费而自豪！”
“至于还债……”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澈又坦荡，“当然要还。而且，我会用我亲手创建的事业，用疗愈所未来产生的每一分收益，堂堂正正地还。”
这番话，掷地有声。
弹幕的风向，开始出现微妙的转变。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她说得好有道理，我妈生病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能为她花钱是件很骄傲的事。】
【等等，重点难道不是她哪来的钱搞项目吗？别被偷换概念了！】
林可可像是看到了这条弹幕。
“接下来，我们聊聊钱。”
“有人说，我建疗愈所，是为了挤进富人圈，钓金龟婿。这个说法，对了一半。”
她的坦诚，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确实在努力链接所有善良、有爱心、并且有能力的人。比如，兰亭序的姐姐们。”
她切换了屏幕，昨天摄影大赛的火爆页面出现在直播画面中。
“我们一起策划了社区活动，她们的热情、能力和资源，让疗愈所的未来，有了更坚实的保障。这不叫‘钓’，这叫‘共建’。”
“再比如，‘绿森’环保涂料。他们看到了项目的价值，决定将合作升级，投入千万级别的媒体资源。”
她将“绿森”的合作意向书公示部分，展示了出来。
“我的项目，吸引来的是志同道合的盟友，是认可我们价值观的伙伴。我们在一起，是为了创造更美好的事情，而不是一场肮脏的交易。”
“至于所谓的‘金龟婿’……”
她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镜头，落在了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男人身上。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却极甜的笑意。
“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他很好，好到我认为，用‘金龟婿’这个词来形容他，是一种侮辱。”
“我们在一起，是因为灵魂的相互吸引，而不是任何附加条件。这一点，我永远不会解释第二次。”
直播间在线人数，突破五十万。
公关部紧急搭建的服务器，在高压线上疯狂预警。
沈叶辰站在暗处，听着她的话，心脏的位置，一片滚烫。
他的女王，在他的战场上，用她自己的方式，承认了他的身份。
这是他收到过的，最盛大，也最动人的告白。
而此时，林可可的表情，再次切换回了冰冷的平静。
“故事讲完了。现在，该进入正题了。”
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想请大家看一场推理剧。剧名叫：《一张催款单的奇幻漂流》。”
屏幕上，出现了一段视频。
是医院的监控录像。
一个保洁员，趁着护士站没人，溜进去，用手机飞快地拍下了桌上的一张单据。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这个保洁员的银行转账记录，收款一百元，来自一个陌生账号。
画面再切。
是一层层的转账记录，像剥洋葱一样，从个人，到工作室，再到一家名为“风暴”的公关公司。
最后，一张五十万的转账凭证，被钉在了屏幕中央。
付款方，是一个叫“吴静”的人。
“吴静是谁呢？可能大家不认识。”
林可可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她是沈氏集团城东分公司，沈曼茹女士的，私人助理。”
“沈、曼、茹。”
她一字一顿，念出了这个名字。
整个直播间，在这一刻，彻底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反转，震得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了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由国内顶级律所出具的律师函。
被告：风暴公关公司，及背后所有相关责任人。
林可可站起身，对着镜头，微微鞠了一躬。
“我的表演，到此结束。”
“我，林可可，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为了宣战。”
“向所有试图用阴暗、卑劣的手段，去践踏他人梦想和尊严的人，宣战。”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人言可以杀人，也可以成为呈堂证供。”
“我们，法庭上见。”
说完，她没有丝毫留恋，直接关闭了直播。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林可可紧绷的身体，在关掉直播的瞬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缓缓地蹲下身，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从地上打横抱起。
沈叶辰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
“可可。”
“我的女王，你打赢了。”
……
与此同时。
江城某顶级公寓内。
“砰——！”
最新款的手机被狠狠砸在昂贵的大理石墙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沈曼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地看着平板上已经黑掉的直播间。
而下面的评论区，正在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恐怖速度，疯狂刷新。
【卧槽！惊天大瓜！原来是沈家大小姐贼喊捉贼？！】
【太恶毒了！连人家生病的妈妈都拿来做文章！这种女人怎么不去死啊！】
【沈氏集团？就这？一身黑！】
【人肉她！把沈曼茹给我挂出来！】
她试图煽动的舆论，此刻正化作一支支最锋利的箭，带着百倍的怒火，调转方向，朝她呼啸而来。
就在这时，她的私人电话响了。
看到屏幕上那个号码，沈曼茹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是老宅的号码。
来电显示，只有两个字。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