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明离开柴房后,就被夏竹扶回了望舒院。
到了房间,熟悉的药香让徐春明原本紧绷的情绪缓和下来。
夏竹上前将徐春明身上的披风褪下,又扶她到窗边的软榻上靠着。
整个过程,徐春明都安静的任由夏竹动作。
她静静地躺在软榻上,身上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夏竹看着这样的小姐,心疼极了。她蹲下去,握住小姐的手,努力扬起笑颜。
“小姐,忙活了一上午,肯定饿了吧。小厨房今天做的清蒸鱼茸可香了。需要奴婢现在传膳吗?”
徐春明睁开眼,看向一旁的夏竹。
她用手轻轻摸了摸小丫头的头,柔声说:“过一会儿吧,我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一会。”
夏竹点了点头,默默退下,并细心地掩上门。
房间里霎时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那微弱的、不那么有力的心跳声。
以及……身躯里另一个灵魂低低的悲泣。
杨星云……
再次想到这个人,带来的已经不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讥讽的厌烦。
这次,是她自己的情绪。
徐春明抚上心口,自从见完了杨星云,她感觉身体变得轻盈了一些,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落到了实处。
最明显的改变是,原主情绪对她的影响变弱了。
窗外阳光正好,在软榻上、在地面上投下了明亮光斑。
而这一刻,徐春明终于感觉到了太阳的温度。
温暖,生机。
穿越到这的一个月里,她大多数时间都在静养中度过。
她过得浑浑噩噩。
身体上承受着病痛的折磨,精神上又被原主的情绪控制着。
置身于这个世界,却又无法感受到这个世界。
她变成一个既是徐春明又不是徐春明的“傀儡”。
而现在,她好像活过来了。
“小姐。”夏竹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起,声音带了一丝犹豫“大小姐往这边过来了。”
徐春明皱了皱眉,并未起身,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杨星云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
难道,母亲一定要杀了他?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有力,停在了门口。
“琢琢。”徐春璋敲门。
“长姐请进。”徐春明坐了起来,声音微微提高。
门被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徐春明的视野中。
那双沉静的凤眸,一进来就锁定在徐春明身上。
她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走到软榻前的凳子上坐下:“母亲决定让你提前成亲。”
“什么?”徐春明惊愕的看向她。
徐春璋的语气淡淡:“毅伯侯府的嫡长子杨景和,家世相当,性情温顺,身体康健,是合适的正君人选。
“母亲决定,三日后,由我代表相府,前往毅伯侯府提亲纳聘。”
徐春明听完,才轻轻开口,问了一句:“母亲……不亲自去吗?”
就是她再怎么不知事,也知道提亲纳聘是需要当家人去的。
徐春璋沉默了一瞬,神色不变:“母亲公务繁忙,由我全权代表即可。毅伯侯会理解的。”
毅伯侯府也不敢不理解。
因为那个庶子,相府对毅伯侯府一直都是不满和充满怒气的。
这门亲事是恩赐,也是下马威。
徐春明垂眉,手轻轻抚过锦被精致的绣花。
她知道了。
母亲认下了这门亲事却不出面,表明了一个态度。
她虽然选择接纳这个女婿,但不满意他的门第。
甚至因为杨星云的算计对侯府,对这桩婚事带着迁怒的意味。
这样一来,杨景和还未进相府,他就矮上一头。
徐春明知道了,但她不接受。
她不知道原着里是不是只有长姐一人去提亲纳聘,但是在这里不行。
在这个事情里,从头到尾,杨景和都是最无辜的人。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要被迫承受这些他原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杨景和的父亲因为他的母亲过于宠爱侍君而郁郁寡欢,最后早早离开人世。
在他死后,他的母亲因为他父亲夫家的威压不敢把侍君抬正,却也给了侧君的位置。
可想而知,杨景和的日子就算不至于艰难,但也不好过。
她不想成为刽子手让他的日子更加难过。
徐春明抬眼,看向徐春璋,语气坚定:“长姐,可否劳烦你,请父亲一同前去?”
“哦?”徐春璋诧异地看着她。
“母亲不出面,只有长姐你一人前往的话,侯府就是表面上不会表现出来,但心里肯定有怨念。我担心的是她们会迁怒侯府嫡子。”
徐春明微微蹙眉,继续说着:“而且,到时候他入门,在相府又该如何自处?他是我未来的正夫,他矮了一头不就是我矮了一头?”
徐春璋沉默着看着她,最后一点她倒是没想到。
在她看来,能为妹妹冲喜已经是毅伯侯府的荣幸。
更何况,她们还没有往死里追究侯府做的好事。
不过,妹妹能护着那嫡子,也是他的幸事。
徐春明抬眸,目光澄澈:“长姐,请父亲一同前去,对他……以后也是一份依仗。”
徐春璋沉吟片刻,颔首:“即是如此,我会去请父亲一同前去。”
……
三日后,毅伯侯府。
毅伯侯杨昱和侧夫早已得到消息,盛装打扮,率众人在正厅等候。
虽然这门亲事来的曲折,但对于日渐势微的侯府来说,已是大幸。
“妻主,你就不要再禁云儿的足了,虽说他这次确实做错了,但是如果不是他,我们也攀不上相府呀。”侧夫张氏看着一脸阴沉的妻主杨昱,忍不住出声提醒。
“荒唐,那个孽子做出这等丑事难道还做对了?他以为相府是好惹的吗?这次他虽侥幸回来,但谁知道相府后面还有什么后手。”
杨昱眯了眯眼睛,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这一次徐相不来,就表明了态度。”
杨昱说着,转头警告的倪了张氏一眼:“我警告你,好好管教他,再惹出一次祸事,我就把他送到庄子上去。”
“妻主,我会好好约束云儿,不会再让妻主忧心!”张氏扯了扯她的衣袖,有些委委屈屈的说道。
杨昱缓和了一下面色,将袖子扯了回来。
她冷声道:“好了,别拉拉扯扯,相府的人应该快到了。”
正说着,门房就来通传,看到相府的车驾停下。
率先下来的不是那位威严愈重的相府嫡长女徐春璋,而是相府正君宋氏。
杨昱听完快步迎了上去,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张氏阴沉下脸,暗骂了一句“小贱人这什么好福气”又急急跟了上去。
……
后院书房
杨景和端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正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带着一股专注的沉静。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猛得推开了。
杨星云在仆从的拥护下缓缓走了进来。
他看向一旁看书的杨景和,眯了眯眼睛,柔声开口:“哥哥,今日可是你大好的日子,怎得还在这里看书呢?”
在他看来,这个嫡兄就是爱装,真想把他的面具给撕下来。
杨景和不疾不速的将最后一行字看完,才放下书卷看向来人。
他的目光平和的像一汪春水,不见波澜。
“弟弟可有事?”杨景和开口。
见他这般平静,杨星云脸上的笑意险些维持不住。
他忍了忍,再次提起笑脸,一脸羡慕:“哥哥真真是好福气,没了成安侯,来了个丞相府。难怪爹爹总说哥哥有福气呢。”
他向前走了两步,凑近了些,语气越发温柔:
“那相府的嫡次女可是个会疼人的呢,就是有个缺点,身体差了点,是个有心疾的病秧子。不过呀,这样的病秧子妻主正好与哥哥你相配呢。”
杨景和静静的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而杨星云说着说着便想到原本对他百依百顺的徐春明要娶他最讨厌的人,心里有些不适。
但这股不适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一个早死的病秧子而已,不值得他烦心。
“听说这一次提亲只有相府的小姐来,丞相大人居然不来呢,看来哥哥还需要努力呀。”说着,杨星云掩唇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回荡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嚣张。
“公子!公子!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