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果那透过稀薄诡异雾气、投下扭曲光影的玩意儿还能称之为阳光的话——勉强照亮了客厅。
死寂。
没有撞击声，没有嘶吼，没有能量警报的蜂鸣。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分不清是风声还是什么鬼东西呜咽的细微声响。
王钱猛地睁开眼，宿醉般的头痛欲裂。他下意识摸向脖颈——触感正常，只有一道已经结痂的浅显划痕，和一片轻微的、类似肌肉过度用力后的酸痛淤青。
昨晚……后来怎么了？
记忆像是被浓雾笼罩，支离破碎。他只记得自己冲出去扔诱饵，好像被那怪物划了一下，然后被太子拽回来，之后……之后就一片空白。好像是吓晕了？还是脱力了？
真他妈丢人。
他龇牙咧嘴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原本卧室里还算完好的床上，身上盖着自己的的毯子。
客厅传来熟悉的……鸡飞狗跳声。
“王冬青！把你那官腔收起来！现在没人民群众看你表演！赶紧的，把这桶沉淀了的水给我搬到滤水装置那边去！艺术家需要清洁的水源进行晨间灵感沐浴！”
“胡闹！这是战略储备用水！还沐浴？现在是非常时期，要讲究艰苦朴素！”
“我朴你个头！昨天那怪物口水都快喷我脸上了！今天还不让我洗个脸压压惊？你这清官当得忒没人性！”
“妈！爸！你们别吵了！哥好像醒了！”这是王太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王钱揉着太阳穴走出去。客厅依旧狼藉，但明显被简单收拾过，堵塞大门的合金板和沙发还在原位，像一座耻辱纪念碑。王冬青正吹胡子瞪眼地守着一个塑料水桶，宰妹儿则试图把桶抢过去。王太子在角落摆弄着他的宝贝电脑和几个看起来像是用废墟零件拼凑出来的古怪仪器。王萌妃则蹲在另一边，对着一面小镜子龇牙咧嘴地整理自己的刘海，仿佛门外不是异世界而是准备去春游。
宅灵那团柔和的光晕悬浮在中央，一如既往，安静地散发着稳定（在王钱看来或许可疑）的气息。
“哟，我们的敢死英雄醒了？”王萌妃从镜子里瞥见他，立刻开启嘲讽模式，“昨天是谁嗷一嗓子就晕菜了？说好的2b青年欢乐多呢？欢乐晕了？”
王钱嘴角一抽，没好气地回敬：“总比某个差点吓尿裤子只会往人身后躲的恶魔强点。”他走过去，很自然地屈指弹了一下她额头。
王萌妃“哎哟”一声，捂着额头怒目而视，但眼神深处那点后怕似乎真的因为这点熟悉的打闹散了些。
“哥，你没事吧？”王太子抬头看他，眼神里有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脖子还疼吗？”
“没事，就划了一下，小意思。”王钱摆摆手，故作轻松，心里却有点打鼓，自己晕倒后没说什么胡话吧？“外面……消停了？”
“嗯。”王太子推了推眼镜，表情有点古怪，“据宅灵说，那‘聚骸魔’昨晚……呃……能量耗尽，自行消散了。”他这个谎撒得明显没什么水平。
王冬青和宰妹儿的抢夺战也暂停了，同时看向王钱，眼神都有些复杂。
“散了就好，散了就好。”王冬青干咳两声，试图找回一家之主的威严，“既然暂时安全，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初步探索周边环境，收集情报、水源、食物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能源！必须制定周密计划！”
“计划就是出去瞅瞅！”宰妹儿终于一把将水桶抢了过来，抱在怀里，“艺术家的灵感需要采风！这异世界风格一看就很有后现代解构主义混搭魔幻现实主义的调调！说不定能找到新作品的素材！”
“妈，那可能是要命的素材。”王太子叹气，拿起一个巴掌大、像是用闹钟和收音机零件拼出来的探测器，“我用剩余材料做了个简易环境探测器和能量波动扫描仪，范围不大，但比没有强。”
“我负责记录地形和潜在威胁！”王萌妃终于放弃了她乱七八糟的刘海，蹦起来，不知从哪摸出个屏幕裂了但还能用的平板电脑，兴致勃勃，“说不定能拍到什么珍奇异兽发朋友圈……哦忘了没网。”她瞬间垮脸。
王钱看着迅速恢复“正常”的家人，心里那点疑虑和不对劲被这熟悉的吵闹暂时压了下去。他扯了扯嘴角：“行吧，那2b青年就负责欢乐和颜值担当，顺便保护一下你们这些老弱妇孺技术宅。”
“说谁老弱呢！”王冬青和宰妹儿同时瞪他。
一家人吵吵嚷嚷，居然真的开始分配任务收拾行装，准备出门探险。仿佛昨晚的生死惊魂和那声诡异的“小主”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王冬青坚持要换上他唯一带来的那件略显皱巴的行政夹克，说这样“显得正式，便于与潜在文明接触”，被宰妹儿吐槽“像是下乡走访的村干部误入魔窟”。
宰妹儿自己则套了件色彩斑斓的罩衫，脖子上挂了好几串奇形怪状的珠子（估计是她的艺术创作），说要“融入环境，进行行为艺术”。
王太子检查着他的各种改装设备，表情严肃得像要发射卫星。
王萌妃偷偷往兜里塞了好几包零食，美其名曰“应急口粮”。
王钱最后检查了一下脖子上那道浅痕，压下那点莫名的异样感，拎起一根看起来比较结实的金属管扛在肩上，吊儿郎当地一挥手：“出发！目标，异世界新农村！”
宅灵的光晕无声地滑到门口：“已扫描周边五十米内无显着威胁。建议保持警惕。本宅将维持最低能耗静默模式。”
大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
门外，不再是昨晚那噩梦般的景象。虽然天空依旧污浊，大地依旧焦黑贫瘠，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疯狂攻击性似乎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荒诞、诡异却又带着点奇异的“日常感”。
王冬青率先挺着肚子走出去，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四方步，眉头紧锁地审视着周围的“地貌”，时不时点点头，仿佛在思考区域发展规划。
宰妹儿则发出一连串夸张的惊叹：“哇哦！这土地的焦黑质感！这天空的绝望色调！这扭曲植物的顽强生命力！完美！太完美了！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末日废土美学！”她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疯狂写写画画。
王太子举着他的自制探测器，一边走一边报数据：“辐射水平正常……空气成分复杂，含氧量略低，有未知微粒，建议不要长时间暴露……左前方三十米有微弱能量反应，疑似低等矿物……”
王萌妃则拿着平板到处拍，嘴里嘀咕：“这石头长得好像巧克力蛋糕……哇那坨东西好像一坨……呃还是别拍了……”
王钱扛着金属管，溜溜达达跟在最后，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不远处一小片扭曲的灌木丛下。
那里，半掩在焦黑的泥土里，似乎有一小块……眼熟的青白色瓷片。
和他昨天惊鸿一瞥看到的、以及他妈之前嚷嚷的花瓶碎片……很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那道浅痕。
心底，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这异世界，似乎远不止是危险和疯狂那么简单。
而他的家人，似乎也远比他想象的……更擅长伪装“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