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原的黑雾散尽时,天边已缀满星子。被救下的少年叫阿木,约莫十三四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多谢各位哥哥姐姐。”阿木对着众人深深鞠躬,腰弯得很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若不是你们,我……”
“别怕,都过去了。”苏晓蹲下身,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蚀星会的人已经被打跑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
阿木点点头,却没松开手里的布包,反而往陈默身边凑了凑,仰着脸看他手腕上渐渐隐去的雀形印记,眼睛里闪着好奇又敬畏的光。
“哥哥,你手上的光……是神仙吗?”
陈默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算是吧,是保护我们的朋友。”
阿木似懂非懂,把布包往陈默手里塞:“这个给你,是我家传的东西,我娘说遇到贵人才能给。”
布包很旧,针脚歪歪扭扭,打开一看,里面是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棵歪歪扭扭的小树,树干上还刻着个“安”字。木牌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显然是被人常年握在手里。
“这是……”
“我爹刻的。”阿木小声说,“他说我们家住在山脚下,靠种树过活,这木牌能保平安。前几年他走了,我娘就把这个给我带在身上。”
陈默捏着木牌,触感温润,仿佛还带着阿木的体温。他想起自己一路走来,从黑风坳的星种,到蚀星原的启明石,再到如今这少年递来的平安牌,原来守护从来都藏在这些细碎的物件里——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而是普通人捧出来的真心。
“这太贵重了。”陈默把木牌推回去,“你自己留着,它会保佑你的。”
阿木急了,眼圈泛红:“我娘说,救命之恩要报答!你不收,就是嫌我东西不好……”
江宇在一旁笑道:“拿着吧,这孩子一片心意。再说,你看这木牌上的‘安’字,跟你总挂在嘴边的‘平安’多合衬。”
陈默这才收下木牌,小心地放进怀里,和启明石贴在一起。“那我收下了。以后要是遇到难处,就往落星原东边走,那里有我们认识的人,报我的名字就行。”
阿木用力点头,小脸上露出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阳。他指着远处的山坳:“我家就在那边,我娘肯定煮了粥等我,我先回去了!”
看着阿木蹦蹦跳跳消失在夜色里,小石头挠挠头:“这孩子,倒比我小时候胆大。”
“经历过事,总会长大的。”苏晓望着山坳的方向,“咱们也该往回走了,天亮前得赶到下一个补给点。”
回程的路比来时轻快。月光洒在草地上,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默走在中间,怀里的木牌和启明石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说“安”。
“你说,阿木他娘会不会担心坏了?”小石头踢着路边的石子。
“肯定会,”江宇道,“但现在知道孩子平安,该笑了。”
陈默想起自己的爹娘,虽然走得早,但总觉得他们留下的星种还在护着自己。他摸了摸怀里的木牌,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都不是单向的——你护着别人的时候,那些被你护过的人,也在用他们的方式,悄悄给你力量。
走到补给点的破庙时,天快亮了。江宇生起篝火,苏晓拿出干粮,小石头已经靠着柱子打起了呼噜。陈默把木牌放在火堆边烤了烤,水汽蒸发后,上面的“安”字越发清晰。
“等这事了了,”他忽然说,“咱们去阿木家看看吧,看看他种的树。”
江宇添了根柴:“好啊,顺便讨碗他娘煮的粥。”
火光跳跃,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暖融融的。陈默望着跳动的火苗,觉得心里那块地方,又被填得更满了些。原来这一路的奔波,不只是为了斩妖除魔,更是为了护住这些平凡的笑脸,守住这些藏在木牌、粥碗、旧布包里的“平安”。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破庙外传来鸟叫。陈默把木牌重新揣好,站起身:“走了,下一站。”
脚步踏在晨光里,比来时更稳了些。因为他知道,怀里揣着的不只是一块木牌,还有一份沉甸甸的、需要继续传递下去的念想。
夜色漫过落星原的草地时,阿木的身影已消失在山坳的拐角。陈默摩挲着怀里的木牌,指尖能摸到“安”字边缘的毛刺——那是阿木父亲刻字时没磨平的痕迹,带着点笨拙的认真。
“这木牌材质不一般。”江宇凑过来,借着月光打量,“是老柏木,埋在脉气足的地方养过至少十年,你看这纹路里的金星,是脉气渗进去的样子。”
陈默把木牌贴近鼻尖,果然闻到股淡淡的松脂香,混着泥土的潮气,像黑风坳老槐树下的味道。“阿木说他爹靠种树过活,说不定祖上就是守脉人,只是没明说。”
苏晓的脉向盘突然轻轻震动,铜盘上的星轨竟与木牌上的小树纹路产生了共鸣,一道细光从盘心射出,落在木牌上,“安”字瞬间亮起,在草地上投下个小小的光斑。
“它在回应方向盘!”苏晓惊喜道,“这木牌不只是平安符,是块简易的脉引!能感应附近的脉气流动!”
小石头好奇地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木牌,光斑突然散开,化作无数萤火虫似的光点,在他掌心绕了圈,又钻回木牌里。“痒丝丝的!”他咧着嘴笑,“跟脉鱼蹭手的感觉一样!”
江宇望着光点消失的方向:“看来阿木他爹不简单。这手艺,像是传承了观星者的皮毛——用寻常木头养脉气,不显山不露水,却最是稳妥。”
往补给点走的路上,陈默把木牌系在腰间,与启明石垂在一起。走一步,两者就轻轻撞一下,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数着脚步。月光透过草叶的缝隙落在木牌上,“安”字的刻痕里积着细碎的光,仿佛藏了片星空。
“你说阿木家的树,会不会也带着脉气?”小石头踢着路边的石子,“就像黑风坳的星种那样,能自己长,还能护着村子。”
“说不定。”陈默想起阿木递木牌时眼里的光,那不是普通孩子该有的镇定,“他说‘遇到贵人才能给’,怕是早就知道这木牌的用处,只是没点破。”
苏晓突然停下脚步,脉向盘的指针指向左前方的矮坡:“那里有股微弱的脉气,跟木牌的气息很像!”
众人拨开半人高的茅草走过去,坡上竟有个小小的树坑,坑边散落着几缕柏木的木屑,土里还留着新鲜的根须印。“是刚挖走的!”江宇蹲下身,指尖捻起木屑,“看这坑的大小,正好能种下棵跟木牌同源的树苗。”
陈默摸着腰间的木牌,突然明白——阿木根本不是“遇到难处”才需要指引,他是故意引他们来这里,想让他们发现这处脉点。那孩子用最朴实的方式,把父辈守护的秘密,悄悄递到了他们手里。
“这孩子……”苏晓眼眶发热,“他知道我们要找什么。”
江宇在树坑边做了个标记:“等处理完落星原的事,回来把树苗补上。”他看向陈默,“阿木他爹怕是早就不在了,这处脉点,该咱们接着守。”
陈默点头,木牌在腰间轻轻晃动,像在应和。他想起阿木蹦蹦跳跳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路的风雨都值了——总有人在暗处接过守护的接力棒,用稚嫩的肩膀扛着,直到遇见能托付的人。
破庙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清晰。陈默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篝火的光从里面漏出来,映着江宇劈柴的身影、苏晓整理药箱的侧脸、小石头趴在干草堆上打盹的憨态。他解下腰间的木牌,放在火堆边的石头上,让火光驱散夜露的潮气。
木牌上的“安”字在火光中泛着暖光,与启明石的金光交相辉映。陈默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觉得这破庙也成了家——有同伴,有牵挂,有需要守护的念想,哪怕漏风漏雨,也暖得让人踏实。
“明天去青溪镇找《脉经》,”江宇往火堆里添了块柴,火星溅到木牌上,却没留下焦痕,“有了那本书,落星原的脉气就能稳住了。”
苏晓点头,手里的绷带缠着缠着,突然笑了:“你们说,阿木现在是不是在跟他娘说,今天遇到了几个‘会发光的哥哥姐姐’?”
小石头猛地抬起头:“肯定会!说不定还会把木牌的事编进故事里,说咱们是天上派来的神仙!”
众人都笑了,笑声撞在破庙的墙壁上,又弹回来,混着柴火的噼啪声,格外热闹。陈默捡起木牌,重新系回腰间,感觉那“安”字像是长在了心里,沉甸甸的,却让人踏实。
他知道,这木牌不只是谢礼,是托付,是传承,是无数个像阿木这样的普通人,在暗处默默递给他们的力量。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份力量走下去,让更多地方的人,都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像阿木家的树那样,在脉气的滋养下,长得笔直又茂盛。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陈默睁开眼,看见木牌上的“安”字沾了点火星的光屑,像落了颗星星。他握紧木牌,站起身推开门——新的路,又在晨光里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