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在密室中蔓延。
傅司寒深邃如渊的黑眸中,第一次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没有抽回手,任由那纤细却带着一丝凉意的手指搭在自己脉搏上,感受着那几乎与自己命河同源的奇异共振。
许久,他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金属般的沙哑:“十二岁,特种营‘影鸦计划’。”
寥寥数字,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血腥与黑暗。
沈清棠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颤,左眼中那条金色的命线纹路愈发明亮。
“任务目标,”傅司寒的视线转向窗外那条停滞的玉色光流,像是在回忆一场遥远的噩梦,“取回一块‘会发光的石头’。我完成了任务,把它带了出来……但从那晚开始,我的梦里,就总有一个女人在哭。”
女人在哭……
沈清棠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影鸦计划,会发光的石头,女人哭泣的夜晚……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时间点——她母亲,沈家上一代命河共主陨落的那一夜!
原来,是他亲手取走了维系母亲性命的命河初源石,才导致了母亲的陨落。
一股冰冷的恨意自心底升腾,可当她对上傅司寒那双同样深藏着痛苦的眼眸时,那恨意却又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冲散。
他也是受害者,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一把身不由己的刀。
而那个在他梦魇中哭泣了十几年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这是何其荒诞又残忍的宿命纠缠。
就在密室气氛凝重到极点时,一阵苍老的脚步声伴随着木杖点地的闷响传来。
“老奴,恭迎主家血脉归来。”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走入,他满脸皱纹,气息却沉稳如山,正是傅宅的老管家陈伯。
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古朴的青铜魂灯,灯芯处,一簇幽蓝色的火焰正静静燃烧,将他苍老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
“这盏魂灯,老奴守了整整四十年,”陈伯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就为了等待这一天,等待主家血脉重新踏入此地。”
他将魂灯轻轻放置在密室中央一个古老阵法的核心位置,幽蓝的火光瞬间与阵法上的纹路产生了呼应,一圈圈微光荡漾开来。
陈伯浑浊的第一重血门,需沈氏嫡系血脉方可开启;第二重魂门,需与命河产生共鸣者才能通过。”
他顿了顿,目光在沈清棠和傅司寒之间流转,声音愈发凝重:“而最后一门,乃是同心之门,必须由两位命河共主心意相通,同时进入,否则,地宫将永久沉寂。”
沈清棠心中了然。
这便是为何沈家那些旁支想尽办法,也只能在地宫外围打转的原因。
她不再犹豫,从发间取下一枚尖锐的玉莲簪,毫不迟疑地刺破了自己的指尖。
一滴殷红饱满的血珠滚落,精准地滴入阵心。
几乎在同一瞬间,傅司寒也划破了自己的掌心,灼热的鲜血随之涌出,与她的那一滴血珠悍然相融。
奇迹发生了!
两人的血液在接触的刹那,并没有简单的混合,而是在幽蓝的灯火映照下,交织、盘旋,最终幻化成一个无比繁杂古老的符文。
符文金光大盛,整个密室都为之震动,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沉重枷锁崩裂之声,在他们灵魂深处响起。
地宫封印,松动一线!
穿过悠长的甬道,一股刺骨的阴风扑面而来。
地宫深处,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但诡异的是,每一个姓氏部分都被人刻意抹去,只留下一个个孤独的名字,像是一群被遗忘了过去的孤魂。
三人最终步入地宫的核心神殿。
殿堂中央,一座巨大的石台上,静静地立着一块暗淡无光的巨石,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而在巨石的中心,有一个明显的人为取凿的空洞,那正是当年傅司寒取走“会发光的石头”后留下的痕迹——命河初源石的残骸。
就在沈清棠的目光触及那残骸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石台四周,七具紧闭的石棺猛然震动,棺盖齐齐爆裂飞开!
七道与沈婉儿容貌有七八分相似、身着古代家主服饰的身影,僵硬地从棺中走出。
她们双目空洞,皮肤苍白如纸,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死气与怨念。
“命河……归我沈姓!”
七具身影发出整齐划一、尖利刺耳的嘶吼,化作七道鬼魅般的残影,从四面八方扑向沈清棠!
这些,竟是沈家历代家主不甘心失去命河之力,用禁忌的魂傀之术强行续命的伪祖!
陈伯脸色大变,刚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气浪震退。
然而,面对这恐怖的围攻,沈清棠却不退反进!
她那一直隐藏着秘密的右眼,瞳孔深处的蓝色痕迹在这一刻骤然爆闪!
在她的视野中,整个世界都化作了由无数命线构成的奇景。
而那七具魂傀体内,都有一枚漆黑的刀刃残片,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斩断命理的邪恶气息,操控着她们的行动——断命刀!
是沈婉儿那一脉的手段!
“一群窃据高位,连自己姓氏都不敢承认的傀儡,也配谈命河?”
沈清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手腕一翻,一把碧绿色的种子被她洒向空中。
正是她在随身灵泉空间中精心培育的“蚀契藤”!
这些种子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在接触到魂傀身上散发的死气的瞬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化作无数墨绿色的藤蔓,如灵蛇般缠绕上七具魂傀的经脉!
蚀契藤,遇血即生,专克契约禁制!
“敕!”
沈清棠一声轻叱,借助与命河的共鸣之力,强行催动藤蔓。
那些藤蔓瞬间收紧,尖锐的倒刺深深扎入魂傀体内,竟开始反向吞噬那些断命刀残片的力量!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地宫,七具魂傀的动作顿时迟滞。
就是现在!
沈清棠左手一引,一团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灵泉雾露飞出,瞬间没入傅司寒的体内。
她清喝道:“傅司寒,动用你的力量,镇压它们!”
傅司寒只觉一股清凉而强大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炸开,瞬间催动了他体内潜藏的另一半共主之力。
他低吼一声,命河金光自他掌心毫无保留地喷涌而出,化作一道煌煌天威的金色洪流,狠狠地轰击在七具魂傀身上!
金光过处,邪祟尽散。
七具魂傀在金光的镇压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死死地压制回石台之下,化作了七尊无法动弹的石像。
“咔嚓——”
随着魂傀被镇压,中央的石台从中断裂开来,露出了一个隐藏在下方的暗格。
暗格中,静静地躺着一卷用鲜血写成的书卷。
沈清棠心头巨震,颤抖着伸出手,将那卷血书展开。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她母亲的亲笔!
“吾女清棠,若见此信,母已殉河。当年沈家叛徒并未尽死,他(她)已用秘法,藏于你至亲之人的影中……”
至亲之人的……影中?
沈清棠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几乎是本能的,她右眼的蓝痕光芒大盛,穿透现实,望向她此刻唯一的“至亲之人”——傅司寒。
视线中,傅司寒正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她,一切正常。
不对!
在蓝痕映照出的命理世界里,一道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虚影,正静静地站在傅司寒的身后。
那黑影缓缓抬起一只手,五指成爪,无声地指向傅司寒的后心要害。
而最让沈清棠通体冰寒的是——那道黑影的命线,那代表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命运轨迹,竟然与她自己,一模一样!
她猛地回头,再次用肉眼看去。
傅司寒身后空无一物,只有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写满关切的眼睛。
是幻觉吗?
不,绝不是。
沈清棠握着血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窗外,那条横贯天际,刚刚还因他们心意相通而恢复流转的玉色光流,不知何时,已悄然变得晦暗不明,仿佛无尽的命河,也陷入了一场无法言说的沉默之中,正冷冷地注视着这地宫深处,即将揭晓的、最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