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戒冰冷的触感仿佛一道电流,顺着林玄策的指尖窜入四肢百骸。
当那枚凝聚了灭世统帅最后执念的“核心意志”被投入其中时,整个守关堡的基石都为之轻颤。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震动,而是一种源于空间法则深处的共鸣。
戒指表面,古老而繁复的纹路如活物般蠕动起来,最终,一道幽暗深邃的光束自戒面冲天而起,却并未刺破天穹,而是在半空中缓缓铺开,投影出一幅前所未见的星图。
这幅星图与林玄策见过的任何一份都截然不同。
它没有标注神域的辉煌坐标,也未曾描绘黑渊的沉沦轨迹。
星图的中央,是九界星域的缩影,无数光点如尘埃般漂浮,代表着亿万生灵的世界。
而在这片熟悉的星域之外,包裹着它们的,并非无垠的虚空,而是一层薄如蝉翼,却又散发着混沌与秩序混合气息的、不断蠕动的半透明光膜。
它就像一个包裹着整个诸天万界的巨大胚胎,隔绝了内外。
“胎膜……”林玄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词汇本身就带着一种创世之初的原始与宏大。
意志守护那空灵而古老的声音适时在他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灭世者本体,藏于“诸天胎膜”之外。
那里,是初代守关者以无上伟力,自混沌中斩出的一片绝对虚无——“放逐之境”。
常规的时空法则、因果律令,皆无法触及那片领域。】
一旁的苏青璃冰雪聪明,瞬间捕捉到了话语中的关键信息。
她那双清亮的凤眸中闪过一丝骇然,蹙眉道:“等一下……如果他身在诸天之外,那么他之前发动的所有攻势,都只是为了撕开一道通往内部的口子?所以……他的最终目的,不是单纯地毁灭万界,而是想从外面……重写这一切?”
这个推论如同一道惊雷,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毁灭尚可抵抗,但“重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根源上抹去所有人的存在,将历史、文明、乃至生命本身,都变成一张可以随意涂抹的白纸。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到足以撕裂神魂的恐怖震颤自脚下传来!
轰隆隆——
大地仿佛被一双无形巨手撕开,守关堡外围的一处防御阵线瞬间崩裂。
紧接着,一尊高达千丈的岩石巨灵,在一片惊骇的目光中,缓缓自地底深渊升起。
它的身躯并非普通岩石,而是由一块块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星渊陨铁拼接而成,每一块陨铁上都铭刻着沉重而古朴的符文,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之气。
它没有眼睛,眼眶中是两团深不见底的旋涡,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
星渊巨灵!
灭世统帅麾下,以绝对防御和最终断后而闻名的最后将领!
它没有发出任何咆哮,也没有展现任何攻击姿态,只是在完全站直身体后,默默地环视了一圈这片它本应毁灭的战场。
那沉默的姿态,竟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
随即,它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厚重装甲的巨手,掌心中托着一枚漆黑如墨的玉简。
巨灵弯下腰,将那枚玉简轻轻插入刚刚被它自己震裂的地面。
做完这个动作,它重新站直,面对着身后那条不断有灭世军团涌出的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举起了双拳。
咚!咚!
两声沉闷如丧钟的巨响,是它用尽全力轰击在自己胸膛的声音。
星渊陨铁铸就的胸甲瞬间凹陷、迸裂,无数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至全身。
下一刻,这尊顶天立地的巨灵身躯轰然崩塌,化作一片赤红滚烫的岩浆洪流,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志,咆哮着倒灌入那条空间通道的裂缝之中。
岩浆与空间乱流激烈碰撞,发出“嗤嗤”的湮灭之声。
那条原本深不见底的裂口,竟在这股岩浆的封堵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暂时凝固、封死。
它以自己的身躯,为守关堡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一名精通阵法的灵纹术师颤抖着上前,试图取下那枚插在地上的玉简。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玉简表面,一股磅礴浩瀚、不容亵渎的意志便轰然爆发,将他狠狠震退了三步,气血翻涌。
“不行!”他骇然道,“这上面附着着至高的契约之力!这是……‘遗诏’!只有与立下遗诏者拥有相同命契的持有者,才有资格读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林玄策身上。
林玄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右手缓缓伸出,覆盖在那枚冰冷的玉简之上。
这一次,没有排斥。
玉简在他掌心下化作一道柔和却又无比沧桑的光流,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了他的识海。
刹那间,一幅画面在他脑海中展开。
那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上下左右皆无方向,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此地都已模糊。
这就是“放逐之境”。
灭世统帅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正孤独地站立在这片永恒的监牢中。
他身上的铠甲已不复之前的狰狞,反而显得有些破败,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他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此刻的林玄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若你看到了这枚玉简,说明我布下的最后一颗棋子,也已经败了。守关者,你很出色。”
“但,你必须记住。我所求,非为杀戮,而是‘净化’。你可曾见过一棵从根部开始腐烂的大树?无论你如何修剪枝叶,都无法阻止它的死亡。诸天,便是这棵树。道统僵化,气运枯竭,上层神域贪婪无度,视万界生灵为豢养的牲畜,下层黑渊怨气冲天,时刻准备颠覆一切。这个世界,已经病入膏肓。”
“唯一的生路,便是焚尽这棵腐朽的枯木,在灰烬中,撒下全新的种子。唯有彻底的毁灭与重来,方能迎来真正的新生。”
画面与声音,戛然而止。
林玄策的识海恢复了平静,但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派胡言!”守关战灵的意志在堡垒上空愤怒地咆哮,声音震得空间嗡嗡作响,“荒谬!何等傲慢!凭什么由他来断定诸天已腐?万界亿万生灵的性命与意志,岂是他可以随意摆弄、投入炉中焚烧的薪柴?!”
然而,林玄策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名为“胎膜”的虚无之界,良久之后,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语了一句:“他……或许,曾经也是个理想主义者。”
一个走上了极端道路的,悲哀的理想主义者。
【警告:接收到高阶因果律波动。】意志守护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带来的信息更加致命:【灭世者的计划核心,并非单纯地撕裂胎膜。
他是要以自身为引信,引爆‘胎膜核心’。
届时,整个诸天万界将如同一枚被从内部引爆的蛋壳,彻底碎裂,所有法则、物质、能量、时间、空间,都将回归最原始的混沌状态。
一个宇宙的纪元,将就此终结,进入混沌重启。】
这一次,连苏青璃的脸色都变得苍白。
她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异常坚定:“所以……我们现在要打的这一战,已经不是为了胜利或失败了。”
她看向林玄策,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为了‘选择权’。是选择被动地被‘净化’,还是选择……走我们自己的路。”
选择权。
这三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林玄策的心上。
他眼中的迷茫与挣扎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他猛地转身,一步踏上守关堡中央那座古老的祭坛。
这座祭坛,是历代守关者传承力量的核心。
“青璃,战灵,守护好这里!”
林玄策没有多余的废话,他盘膝而坐,双手结印。
左手掌心,代表着他道法根源的“道源印”光芒大盛;右手手背上,那枚与灭世统帅遥相呼应的“命契”符文,也燃烧起漆黑的火焰。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力量被他同时催动。
悬浮在他身前的黑戒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戒面上的旋涡疯狂旋转,一股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的“灭世级吞噬”的终极形态,在此刻被悍然释放!
轰——!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漆黑光柱,自祭坛中心冲天而起!
它没有丝毫能量外泄,却仿佛拥有着撕裂一切的本质。
它轻易地洞穿了守关堡的防御结界,贯穿了厚重的大气,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仿佛一柄连接九天十地的巨剑,直贯诸天星海!
光柱所及之处,宇宙的背景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墨色,形成了一道横亘在万界所有强者眼前的,巨大而醒目的“宇宙伤疤”。
林玄策的声音,借助这道光柱,传遍了所有与他有着气运连接的世界。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位强者的心头:
“传我号令,遍告万界!今夜子时,以我手中命契为引,以诸君之道心为凭,万界气运,共鸣于此!我要让这守关堡……成为新的诸天之心!”
宣告如神谕般落下,九界星域之内,无数闭关的古老存在、执掌一方的界域之主、惊才绝艳的年轻天骄,在这一刻尽皆抬头,望向天穹那道贯穿一切的黑色光柱,感受着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召唤。
无需犹豫,无需质疑。这是最后的号角。
当夜,夜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
距离子时越来越近,整个守关堡的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
可以预见,一场史无前例的气运洪流即将到来。
然而,就在这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平静中,盘坐于祭坛之上的林玄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枚静静躺在他黑戒空间中的“灭世坐标”,那枚本应只是个死物的坐标,此刻竟开始自主地、有规律地脉动起来。
一明,一暗。
一强,一弱。
那脉动的频率,竟与他此刻的心跳,隐隐重合。
它仿佛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坐标,而是一颗活着的、跳动的心脏,在回应着某种来自遥远彼端的召唤。
林玄策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空间,望向星图上那片被称为“胎膜”的、隔绝了万界的虚无方向。
他感受着那越来越强烈的脉动,嘴唇微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
“你是在……等我过去?”
“还是,你终于……想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