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最后那句尾音微微上扬，像在问张山，又像在自言自语。张山望着她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只觉得方才压下去的慌乱又翻涌上来，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毒辣的光透过刑房狭小的窗棂砸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歪斜的光斑，混着墙角刑具上的铁锈味，闷得人喘不过气。
张山被这话问得一哆嗦，后背的冷汗霎时浸透了粗布囚服。他慌乱地抬眼，撞见宋霁沉静的目光，又像被烫到似的猛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抠着地上的裂缝，指节泛白：“公、公主说的不假……那凶手……他确实还在牢里……”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方才那点硬撑的架子早散了个干净。
宋霁往前半步，裙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你方才说凶手很高，这线索是真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块冰投入滚水，让刑房里的空气都凝了凝。
张山喉结滚了滚，额前的乱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透着股狼狈。“是真的。”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三个字，头垂得更低了，“那人跟我说……让我先挑个真特征说。他说，仵作验也好，你们查也罢，总能对上几分，这样……这样你们才会更信我后面的话。
周珩安在旁看得眼冒寒气，眉头拧成个疙瘩，脚下的靴子在地上碾出细微的声响，上前几步时，腰间的玉佩撞到刀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惊得张山肩膀又是一缩。
“凶手是谁？”宋霁的目光落在他发颤的背影上，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张山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困兽：“我当真说不得！”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哭腔，“那人说了……若是我肯帮他蒙骗你们，等他脱身后，就给我子女留些钱财。可我要是……要是敢暴露他，他外面的同伙……同伙就会杀了我的妻女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撑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背脊佝偻着，像株被狂风打折的枯木，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刑房里的空气像团浸了油的棉絮，闷得人胸口发紧。窗棂漏进的光斑在宋霁月白的裙摆上晃，映得她腕间玉镯泛着冷润的光。
“那你是宁愿信他们，也不信我能护好你妻女？”宋霁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刺破刑房里凝滞的热气。
张山猛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几乎要缩成一团。嘴唇哆嗦着碰了又碰，终究没敢点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额前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掉，砸在青石板上洇出细小花痕。
周珩安在旁看得不耐，鼻腔里发出声冷哼，右手“噌”地搭上腰间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若再嘴硬，今日便让你尝尝这刑房里的厉害。莫以为那些虚无缥缈的威胁，能护你一辈子。”
刀刃与刀鞘摩擦的轻响像道惊雷，张山吓得浑身一颤，喉间挤出哭腔：“大人饶命！小的不是不信公主……只是那人太狠毒，他分明与那死者认识，等刀起刀落那么凶狠……”
宋霁往前一步，裙摆扫过地面的草屑，停在他面前。她微微俯身，目光直直撞进他慌乱的眼底，声音沉稳得像深潭静水，却带着千钧之力：“我以大唐公主之名起誓，只要你说出凶手是谁，今日起，你妻女的安危便系于我身。若有半分差池，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张山的身子猛地一震，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他抬起头，眼里的恐惧渐渐被挣扎取代，瞳孔里映着宋霁沉静的脸，那双眼眸清澈如洗，竟让他生出几分莫名的笃定。
周珩安听到她的誓言之后也非常的震惊。
刑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蝉鸣，一声叠着一声，搅得人心烦意乱。张山的呼吸声粗重如破风箱，胸口剧烈起伏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抬起头，嘴唇嗫嚅着，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喉结滚了滚，哑声开口：“他……他……”
“他……他就在狱中，就在我的隔壁……”张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了全身力气，额上青筋突突直跳。
辰平王眼神一凛，不等张山把话说完，已扬手对周珩安急声示意：“快！带人去搜！”
周珩安眼底寒光乍现，应声的同时已转身疾冲而出，衣袍在刑房门口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他身后的侍卫们紧随其后，靴底踏在青石甬道上发出急促的“噔噔”声，惊得廊下几只麻雀扑棱棱飞上天。
牢区的霉味混着尿骚气扑面而来，周珩安一脚踹开张山所在牢房的木栏门，木屑飞溅中，目光猛地扫向隔壁——那扇本该锁着的牢门正虚掩着，门轴还在微微晃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堆散乱的稻草，哪有半个人影？
“人呢？！”他低喝一声，猛地转身，却见左右几个隔间里，本该或坐或卧的犯人全都歪倒在地上，有的头抵着墙，有的趴在草堆里，个个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任凭他怎么喝问，都毫无反应。
周珩安心头一沉，已知是中了招。他反手抓住身后最得力的侍卫周旭，沉声道：“速去通报王爷和公主！就说凶手已逃，同监犯人尽数昏迷，恐有变故！”
周旭脸色一白，不敢耽搁，转身就往牢外冲，脚步声在狭长的过道里撞出重重回响，惊得昏暗的牢狱中，几只老鼠“吱溜”一声窜进了墙缝。
周珩安握紧了自己的佩刀。
周珩安他从倒在地上的狱卒身上翻出房门钥匙进去探了探颈上动脉，还活着。
“快去找大夫！快去！”他向后的下属吼道。
周珩安皱起眉头，看着这么多倒在地上的人。有人能悄无声息昏迷这么多人，他的同伙又能把他带走，他们属实有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