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应声“是”,又悄悄看了眼宋霁,见她并无其他吩咐,便提着灯盏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屋内只剩下烛火跳动的细微声响,夜色似将两人间的沉默拉得更长了些。
宋霁提着裙摆走到窗前,鲛绡裙摆扫过案上烛台,溅起几点火星。
宋霁她寻了窗边软榻坐下,手肘撑着窗沿,仰头望向天际——墨蓝的夜空像被研开的浓墨,唯有一轮上弦月悬在其间,半边银辉清透,半边隐在夜影里,倒比满月多了几分清寂。
周珩安听见动静,也从案前起身。他足尖踏过铺着的青毡,脚步声轻得像落在水面的星子,悄无声息地立在宋霁身后。
檐角铜铃被风拂得轻响,他望着宋霁凝月的侧影,先开了口,声音揉在风里:“今日的月亮好亮眼,倒比前几日亏凸时,多了几分利落。”
宋霁没应,只睫羽轻颤着,目光像被月光拴住似的,死死落在那轮弦月上。
烛火在宋霁她眼底跳着,却映不透她眸底的沉绪。
周珩安见她这般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静静立在她身后,陪她望着那片月色。
夜露渐重,沾湿了窗棂边的兰草。过了许久,宋霁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月光:“月亮也会伤心吗?”
周珩安闻言微微一怔,指尖下意识攥了攥衣摆,随即温声问道:“公主何来此言?这月色清亮,瞧着该是畅快的才是。”
“它若不伤心,”宋霁轻轻摇头,目光仍未离开月亮,语气里裹着几分怅然,“为何每到仲秋,要圆得那样勉强?像被人强撑着凑齐的银盘,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夜风吹缺,连洒向人间的光,都裹着一层化不开的凉。”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划过窗沿的木纹,“倒是如今这样好——半边明,半边暗,不用硬撑着圆满,才像它真正的模样。”
风又起,吹得她鬓边碎发贴在颊边,也吹得那轮上弦月的银辉,轻轻落在她与周珩安之间,像一层无声的絮语。
周珩安望着宋霁鬓边被风扬起的碎发,那发丝上似沾了月光,泛着细碎的白。他沉默片刻,顺着她的话轻声道:“公主说得是。世人总盼月圆,却忘了月有盈亏本是常事,若一味强撑圆满,倒失了几分真味。”
夜风裹着运河上的水汽,带着几分凉意拂过,宋霁下意识拢了拢外衫。周珩安见状,转身从案边取了件薄纱披风,上前一步轻轻搭在她肩上,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头时,又迅速收回,只低声道:“夜露重,公主莫着凉。”
宋霁抬手拢了拢披风,鼻间萦绕着布料上淡淡的熏香,那是周珩安常带的气味,让她紧绷的肩线稍稍松弛。
宋霁她仍望着那轮上弦月,声音比先前柔和了些:“你看它此刻半明半暗,多像这世间事,哪有全然圆满的?从前总盼事事顺遂,后来才知,能像这般自在展露盈亏,已是难得。”
周珩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月亮,银辉落在他眼底,映出几分温软:“公主能悟透这点,已是幸事。这月亮不管圆缺,总在夜空悬着,正如公主心中事,纵有起伏,终会寻得自在。”
宋霁闻言,嘴角终于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她转头看向周珩安,月光落在他眉眼间,晕开一层柔和的光晕。檐角铜铃又轻轻响了几声,运河远处传来隐约的船桨声,伴着这月色,倒让这六月初的夜,多了几分安稳的静。
宋霁她转头看向立在身侧的周珩安,鬓边碎发被风拂得微动,语气里带着几分困倦的柔和:“天越来越晚了,露气也重,你暂且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周珩安望着她眼底淡淡的青影,知道她昨夜难眠,便不再多留,躬身行了一礼:“那臣告退,公主也早些安歇。”说罢,他轻轻退到门外,抬手替她掩好房门,脚步声渐远在长廊尽头。
次日晨光微亮时,窗纸已被染成浅金色。门外传来婢女轻细的呼唤,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公主,该起床了。晨露刚散,院子里的茉莉开得正好呢。”
屋内静了片刻,才传来宋霁慵懒的应答,声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沙哑:“进来吧。”
婢女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温水与帕子,轻声回话:“回公主,清晨林公子来过,说是在城外荷塘折了新荷,特意给您送了几枝来。那荷苞粉嫩嫩的,裹着露水,看着就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