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独自走到亭中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桌边缘。池中荷叶亭亭，粉白荷花映着日光，几尾红鲤摆尾游过，搅碎满池倒影。她望着这静谧景致，眼底却漫上几分难掩的不舍，轻声呢喃：“看来……是要早些走了。”
风拂过亭角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间，她抬声轻唤：“春画！”
片刻后，一身利落青衣的侍女春画躬身进来，神色恭敬：“公主。”
“吩咐下去，”宋霁抬眸，语气已恢复平日的沉稳，只眼底还藏着一丝果决，“备好随行行囊，我们今晚便动身离城。切记，一切从简，只让心腹之人知晓，万不可过度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春画心头微凛，却未多问，只恭敬应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安排，定不叫公主失望。”
亭午的日头正烈，运河畔的柳荫被晒得蔫蔫垂着，蝉鸣声裹着暑气在空气里滚荡。
宋霁坐在临水的凉亭中，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青瓷茶盏边缘，杯中碧螺春的凉气刚散了一半，便见阿桃提着裙摆快步走来，额角沾着细密的汗珠，手里紧攥着一卷素笺。
“公主，您要的画像画好了。”阿桃俯身禀报，将画像轻轻递到宋霁面前，声音因快步奔走带着些微喘。
宋霁抬手接过，指尖触到素笺上未干的墨迹，缓缓展开——画中男子眉眼间带着几分凶相，眉骨高耸，眼下有一道浅疤斜斜划过颧骨，下颌线紧绷，瞧着约莫四十岁年纪，神态间尽是市井间打滚的粗厉。
她指尖在画像上顿了顿，目光沉了沉。阿桃见她不语，便放轻声音问：“公主，可要我差几个得力的侍卫，拿着画像去城里街巷寻一寻？”
“不必。”宋霁抬眸看向阿桃，眸光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传我话，让咱们的人暗中仔细留意便是，不必打草惊蛇。”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卷起画像，“咱们今晚便动身离开扬州，这余下的几个时辰最是关键，绝不能让人钻了空隙，坏了行程。”
阿桃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其中利害——白日寻人动静太大，若惊动了对方，恐生变数。
阿桃连忙躬身应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定不让人出半分差错。”说罢，她又恭敬地行了一礼，才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树荫深处。
凉亭里又恢复了安静，宋霁将画像叠好收进袖中，抬眼望向池子里的水，日头的光晕落在她睫羽上，映得眼底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沉静。
暮色漫过扬州城时，运河上的风终于褪去了白日的暑气，带着水汽的凉意贴在人身上。
宋霁换了一身素色布裙，长发简单挽在脑后，由两名心腹侍卫护着。
“公主。”两名官兵快步从岸边走来，脚步放得极快，他们在船边站定，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几分迟疑：“刚刚收到消息，原本要过来送行的官员和百姓们，还在路上，眼下还没到……您看，是否要在码头多等片刻？”
宋霁闻言，指尖轻轻拂过船头微凉的木栏，目光转回到官兵身上，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果决：“不必了。”
她顿了顿，望向官兵身后空荡荡的码头，补充道：“让他们不必挂心，不必讲究送行的规矩。把我的话带给他们，愿他们安康。”
两名官兵对视一眼，不再多言，齐声应道：“是！属下这就去通知，即刻启程！”说罢，他们又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快步走向船上走去。
暮色渐沉，运河上最后一缕霞光被青灰色的天际吞没。宋霁站在船头，素色布裙在晚风中轻轻拂动，岸边的灯笼次第亮起，在水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她望着这座生活了数日的城池，袖中的画像像一块烙铁熨贴着肌肤。
“公主，船已备妥。”春画低声回禀，将一件薄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
宋霁正欲转身登船，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收紧。
就在这刹那，远处蹄声，撕裂了码头黄昏的宁静。快马冲破渐浓的暮色，风驰电掣般直抵岸边，那人猛勒缰绳，骏马前蹄扬起，溅起一片冰凉的水花，几乎要沾湿宋霁的素色裙裾。
宋霁闻声蓦然回头。
霞光尽头，周珩安端坐马上，一身风尘仆仆的玄色劲装，目光如炬，牢牢锁在她身上。
“公主！”他声音朗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穿透薄暮传来，“是否忘了，周珩安未跟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