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残骸中得来的海图与罗盘,如同黑夜中的北斗,为困守孤屿的幸存者们指明了方向。叶残生将丹药分给众人,尤其是重伤的石长老和凌无赦,虽不能立时痊愈,却也稳住了他们不断流逝的生机。洞内弥漫的绝望气息,被一股求生的急切与谨慎的希望所取代。
“翡翠环礁……海市……”一名年长些的守礁人摩挲着海图,眼中既有向往,也有深深的忧虑,“那地方我听说过,是三不管的法外之地,龙蛇混杂,但确实消息灵通,或许能避开东厂和鬼渊岛的耳目。”
“可我们怎么去?”另一人看着洞外依旧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以及远处海平面上那个令人心悸的巨船黑影,声音发颤,“那艘怪船还堵在外面!还有这雾……”
叶残生拿起那个白色罗盘,注入一丝内息。罗盘表面白光流转,指针稳稳指向西北方向,正是海图上标注的前往翡翠环礁的初始航向。更奇妙的是,罗盘边缘代表碎星屿本岛的光点周围,那原本弥漫的雾气在罗盘显示中竟淡薄了许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散,清晰地勾勒出几条可行的水道。
“这罗盘能指路,也能……辟雾?”守礁人惊讶道。
叶残生点头,用手势比划,结合罗盘显示,指向洞外一处相对隐蔽的礁石湾。那里,根据星槎令的感应和海图标记,应该有一处极小的、被礁石半掩的天然避风塘,或许能藏匿他们的皮筏。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伤势最轻的两人负责警戒,叶残生和另一人则小心翼翼地拖着皮筏,沿着罗盘指引的、雾气相对稀薄的水路,向那个避风塘挪去。过程提心吊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生怕惊动雾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或是引来那巨船的注意。
幸运的是,一路有惊无险。他们成功将皮筏藏入了那个仅容一筏之地的狭窄水湾,并用海草和礁石做了简单的伪装。
接下来便是最难熬的等待。等待凌无赦和石长老的状况能稍微稳定,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许是夜深雾最浓时,或许是那艘巨船出现异动时。
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天。
夜幕再次降临,碎星屿的夜晚比白日更加死寂寒冷。洞内,众人围坐在微弱的火堆旁,无人入睡。凌无赦依旧昏迷,但服下丹药后,脸色似乎红润了一丝。石长老偶尔会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内容听不真切,却总与“龙骧”、“海眼”相关。
叶残生坐在洞口,手握罗盘,心神与《归藏息》内息相连,全力感知着外界的任何一丝变化。那艘巨船的黑影,在夜色中更加模糊,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就在子夜时分,异变陡生!
原本笼罩海天的浓雾,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翻涌,不是消散,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向着某个方向——正是那艘巨船停泊的方向——疯狂汇聚而去!
雾流奔涌,甚至发出了低沉的呼啸声!眼前的视野竟然随之开阔了许多,碎星屿狰狞的轮廓和远处那艘巨船的影子,在稀薄的雾气中逐渐清晰!
“雾……雾散了?!”守礁人惊骇地低呼。
叶残生心中一紧,死死盯住那艘巨船。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渐散的雾气,那艘船的轮廓终于显现出来。那确实是一艘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古船,船体歪斜,桅杆折断,布满深绿色的海藻和黑色的蚀痕,仿佛已在海底沉睡了无数岁月。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船并非死物!
船体一些破损的窗口和甲板缝隙中,隐约有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在闪烁、移动!更有一道道扭曲的、非人的黑影,在甲板上蹒跚徘徊!整艘船散发着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死寂、怨毒与……饥饿的气息!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弃船!这是一艘……承载着无数冤魂的……幽灵船!一艘在真实与虚幻之间徘徊的诅咒之舟!
“是……是‘鬼舟’!传说中在‘葬星湾’附近游荡的鬼舟!”一名守礁人牙齿打颤,面无人色地瘫软在地,“它……它怎么会到这里来?!”
葬星湾?叶残生心中巨震,那是父亲叶承宗和龙骧号最终沉没的海域!这鬼舟的出现,难道与龙骧号的沉没有关?
就在这时,那鬼舟似乎察觉到了碎星屿上微弱的生灵气息,船首缓缓转动,幽绿色的鬼火齐刷刷地“望”向了他们藏身的洞穴方向!
一股冰冷刺骨、直透灵魂的恶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
“它……它发现我们了!”另一名守礁人绝望地嘶喊。
几乎在同时,众人身后洞穴深处,一直昏迷的凌无赦,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她腰间的海巡令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眼的紫红色光芒,将整个洞穴映照得一片诡异!
海巡令的异动,与鬼舟的注视,仿佛产生了某种致命的共鸣!
“不好!”叶残生脸色剧变!鬼舟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生灵,更是凌无赦身上的海巡令!
必须立刻离开!
他猛地转身,对惊恐万状的众人嘶哑地打出手势:“走!现在!去避风塘!上筏!”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众人七手八脚地抬起凌无赦和石长老,也顾不上收拾,踉跄着冲出洞穴,沿着来路,向着藏匿皮筏的避风塘亡命奔去!
身后,那艘巨大的鬼舟,在弥漫的雾气中,发出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汽笛般的哀鸣,船身周围的海水开始剧烈翻腾,它……要动了!
(第四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