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海,无边无垠。
叶残生以心灯为舟,寂灭为桨,已在苍茫灰暗的海天之间航行了不知多少时日。四下里,唯有永恒的混沌气流翻涌,时而化作吞噬一切的旋涡,时而裂开狰狞的空间缝隙,时而又凝聚成光怪陆离的幻象。无星无月,不辨东西,唯有同悲鼎对神州气运那丝微弱的眷恋感应,与启明星盘对代码井痕迹的艰难指向,如迷雾中的两盏孤灯,指引着方向。
这一日,航行至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这里的混沌之气不再狂暴,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的滞涩感,海水呈现暗沉如墨的色泽,天空低垂,压着铅灰色的浓云。没有风,没有浪,唯有死一般的寂静,连空间都仿佛凝固了。
叶残生凌空而立,周身心灯之光化为薄薄一层光晕,将粘滞的混沌之气排斥在外。他眉头微蹙,此地给他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仿佛踏入了一片被遗忘的、失去所有生机的墓地。
守夜:残生,此地气息有异。龙脉之气至此已彻底断绝,地脉不存。但这股滞涩与死寂……更像是某种庞大存在消亡后,残留的“尸骸”气息,经年累月,沉淀而成。
织梦:这里的“梦”……是空的……不,是“死”的……好多好多“梦”……碎掉了……再也没有颜色和声音……
凌素心印记:小心。混沌海无奇不有,此等绝地,恐有不可测之险。
叶残生颔首,正欲加速离开这片令人不适的区域。忽然,他心念微动,识海中心灯之火无风自动,向着左前方某个方向微微偏斜,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牵引”感。那并非同悲鼎或星盘的指引,而是心灯自身,对某种同源、或至少是相近性质力量的“共鸣”!
“嗯?” 叶残生停下身形,凝神感应。那牵引感来自下方墨色海洋的深处,微弱却顽强,仿佛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却又执着地燃烧着。
“下方有东西,与心灯之力……隐隐呼应。” 他沉吟片刻,决定一探。此地虽险,但这缕共鸣或许事关重大。他收敛气息,心灯光华内蕴,寂灭之意笼罩周身,缓缓向海面降下。
粘稠如浆的海水被心灯光晕排开,下潜百余丈后,光线已完全被黑暗吞噬,唯有心灯提供着有限的照明。忽然,前方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光。那光呈淡淡的乳白色,温暖而纯净,在这片死寂的墨海中,犹如荒漠中的孤星。
叶残生加快速度,靠近那点微光。待看清时,他瞳孔微缩。
那并非什么天材地宝,而是一具残破的……躯体。
更确切地说,是一具半人半鸟、身披残破羽衣的“遗骸”。其身形与人族相仿,但背后生有一对巨大的、如今已折断、羽毛黯淡脱落的羽翼。它静静地悬浮在墨海之中,面容依稀可辨是位女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生机早已断绝,甚至感受不到魂魄残留。唯其心口处,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布满裂痕的乳白色晶石,正散发着那微弱的、与心灯隐隐共鸣的光芒。光芒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罩,勉强护住她的躯壳不被墨海彻底侵蚀。
“这是……何种族类?” 叶残生靠近,仔细打量。这女子羽衣样式古朴,绝非神州乃至已知的任何一族服饰。其气息虽已消散,但残存的些许波动,却带着一种与海外仙山传说中描述相近的、缥缈出尘的灵韵,只是此刻这灵韵已蒙上浓重的死气与……一种冰冷的秩序侵蚀痕迹。
他目光落在那枚心口晶石上。共鸣正是源于此。他尝试以一丝最柔和的心灯之光探去。
就在心灯光华触及晶石的刹那——
“嗡……”
晶石轻轻一颤,光芒微微亮了一丝。紧接着,一段残缺不全、充满惊恐与绝望的意念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叶残生识海!
画面中:
仙山缥缈,灵鹤翔集,琼楼玉宇隐于云霞之中,正是传说海外仙山景象。然而,天际却笼罩着一层不祥的、带着冰冷秩序感的灰白光晕(代码井的气息!)。光晕中,不时有诡异的、如同眼睛般的符文闪烁。
山门处,爆发激烈战斗。许多与这女子形貌相似、背生羽翼的修士,正与一些身披银白色全身铠甲、动作僵硬死板、眼中闪烁着代码井秩序符文的“傀儡”交战。法术光华与秩序锁链对撞,不断有羽翼修士陨落。
这女子在画面中急速飞遁,似在逃离战场,她怀中紧紧抱着那枚乳白色晶石,晶石光芒黯淡,布满裂痕。她不断回头,眼中尽是悲愤与难以置信。
一个冰冷无情、仿佛金铁摩擦的声音在画面背景中回荡:“……蓬莱……方丈……瀛洲……抗拒秩序……予以……净化……抓捕样本……解析此界原生高等灵能生命结构……”
女子奋力冲破一层光幕,坠入混沌海。身后,数道秩序锁链如影随形,击中她的背心。她喷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液,怀中晶石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击碎了锁链,却也彻底碎裂。她则耗尽了最后生机,坠入这片墨海,以晶石最后的力量护住己身,随波逐流……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晶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后一丝灵性也消散了。
叶残生收回心神,面色凝重。这段残留的意念信息虽短,却透露了惊人的讯息!
守夜:海外仙山!果然是蓬莱、方丈、瀛洲!它们也遭到了代码井的侵袭!这些羽人……便是仙山居民?代码井竟在抓捕他们,用作“样本”、“解析”?
织梦:她最后的‘梦’……好害怕……好难过……家没有了……大家在逃跑……在战斗……那些白色的‘傀儡’……没有‘梦’……只有冰冷的‘命令’……
凌素心印记:看来代码井的触角,早已伸向海外。仙山非但非净土,恐已陷入苦战,甚至……已部分沦陷。
启明:星盘指向的代码井痕迹,与这女子逃亡方向,隐隐吻合。袭击仙山者,与我们在归墟所遇,同出一源,且规模、目的更为明确、可怖。
叶残生轻轻一叹,对那羽人女子的遗骸躬身一礼:“道友安息。此讯,叶某收到了。” 他挥手,以心灯之力将那遗骸与即将彻底碎裂的晶石小心包裹,缓缓送入下方海底,令其沉眠。
他直起身,望向混沌海更深、更远处,目光锐利如剑。
“海外仙山……也在劫中。” 他低声自语,心中了然。难怪蓬莱岛主当初提及代码井时面色凝重,开启古阵送他东行时欲言又止。仙山恐已自顾不暇,甚至可能已是代码井的重点目标之一。
这羽人女子,或许只是无数逃亡者、战死者中的一员。她拼死带出的讯息,阴差阳错流落至此,又被心灯感应,最终被叶残生获知。
这不是机缘巧合。这是冥冥中的警示,是沉甸甸的责任,也是……一线希望。
仙山并非代码井的盟友,而是受害者,甚至是抵抗者。那里,或许有同道,有更多关于代码井的讯息,甚至有……对抗代码井的力量与方法。
“前路虽险,方向已明。” 叶残生眼中燃起坚定的火焰,“蓬莱、方丈、瀛洲……无论仙山现状如何,叶某必须前去一探。这不仅是为了追寻代码井根源,更是为了……可能存在的盟友,以及那些正在受苦的生灵。”
“这海外仙山之讯,便是混沌海给予的指引,是牺牲者用生命传递的烽火。”
他不再停留,辨明方向——正是那羽人女子逃亡而来的大致方位,也是星盘隐约指向、代码井痕迹更浓的方向——将身与心灯光华合一,化作一道更为凝练坚定的流光,毅然决然地射向那片未知的、笼罩在代码井阴影下的……海外仙山所在。
第二百八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