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把铁牌和书放好，打开电脑开始处理稿件。午后的阳光斜照在桌面上，那张观测许可证的复印件压在一叠资料最下面，只露出右上角的日期。 工作到傍晚，她想起许可证需要归档，便从资料堆里抽出那张纸。纸张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她注意到背面似乎有极浅的痕迹。换了个角度细看，才发现是铅笔写的小字，密密麻麻的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 她打开手机照明功能，将光线调到最亮，许可证背面的字迹逐渐清晰。那是叶哲的字迹，笔画谨慎地挤在有限空间里：「其实准备了双人观测位，但那天没敢问你愿不愿意来。」 手机突然在桌面震动，屏幕上跳出叶哲的名字。黄嫣接起电话时，指尖还按着那行小字。 “在整理旧物，”叶哲的声音带着些许回响，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发现了十年前校庆的门票存根。” 黄嫣打开免提，把许可证摊平在桌上。电话那头传来纸张摩擦的声响。 “两张连号的观测台门票，”叶哲继续说，“日期就是校庆那天。” 黄嫣用指尖描摹着许可证上自己的名字印刷体，耳边是叶哲平稳的叙述。他说那时候提前两周就去图书馆预约了观测位，特意选的双人座。校庆当天揣着两张票在走廊来回踱步，最后还是只拿出了一张。 “为什么没给？”黄嫣问。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怕你拒绝，”叶哲的声音轻了些，“更怕你答应之后，我发现自己还是没准备好。” 黄嫣望向窗外的夜色。城市灯火在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斑，她听见电话里传来纸张展开的细碎声响。 “存根背面还写着观测注意事项，”叶哲说，“记得吗？那天突然下雨，观测活动取消了。” 黄嫣轻轻嗯了一声。她记得自己冒雨跑过图书馆前的广场，怀里揣着刚买的观测指南，书页被雨水浸得卷边。 电话里传来开关抽屉的声响，叶哲似乎坐了下来。“后来总想着补上那次观测，”他说，“但每次都觉得时机不对。” 黄嫣摩挲着许可证上钢印的凹凸痕迹。纸质因年代久远有些发脆，边缘微微卷起。 “下周三不会下雨。”她说。 叶哲轻笑一声。“气象台说晴朗无云，”他顿了顿，“和十年前预报的一样。” 黄嫣把许可证翻到正面，参与者名单上并排列着他们的名字。印刷墨迹清晰鲜明，与背面淡去的铅笔字形成对比。 “我看到你写的字了，”她说，“在许可证背面。” 电话那端忽然安静，只有隐约的呼吸声。黄嫣听见纸张被轻轻放下的声响。 “什么时候发现的？”叶哲问。 “刚才整理文件的时候。”黄嫣用指尖点着那些小字，“写得这么密，差点错过。” 叶哲呼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些无奈。“那填填完申请表，突然就想写上去了，”他说，“像是一种……迟到的坦白。” 黄嫣从笔筒里抽出铅笔，在许可证正面空白处轻轻画了个星星符号。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通过话筒传过去。 “我也有个坦白，”她说，“校庆那天我去过图书馆。”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什么时候？” “观测开始前一个小时，”黄嫣放下铅笔，“看见你和罗薇在观测台说话，就走了。” 叶哲沉默片刻。“她是来告别的，”他说，“那天晚上的航班去巴黎。” 黄嫣想起在雨中湿透的观测指南，书页粘在一起再也翻不开。她听见电话里传来开关窗的声音，晚风透过听筒吹进来。 “如果当时我上去打招呼，”她问，“你会拿出第二张票吗？” 叶哲没有立刻回答。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像潮水般起伏。 “会，”他说，“但可能得更努力才能说服自己。” 黄嫣看着台灯下的许可证，铅笔写的字迹在光线下愈发清晰。那些笔画小心翼翼却依然用力，透露出书写时的郑重。 “下周三，”她说，“别再准备双人位了。” 电话那端呼吸一滞。 “直接告诉我你想一起看流星雨，”黄嫣继续说，“我会答应的。” 听筒里传来轻微的磕碰声，像是手机被拿稳了些。“好，”叶哲说，“那下周三见。” 通话结束后，黄嫣将许可证对折收进星空图鉴的扉页。书页合拢时夹住了许可证一角，她轻轻抽平纸张，指尖掠过背面的铅笔字迹。 手机亮起新消息提示，是叶哲发来的门票存根照片。两张泛黄的纸券并排列在桌面上，编号相连。存根背面确实写着观测注意事项，字迹比许可证背面的更加清晰。 她放大照片仔细看，发现注意事项末尾添了一行小字：「如果雨停，就在天台等。」 窗外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黄嫣起身关窗。夜风带着晚春的暖意，吹动桌面的书页。她按住那本星空图鉴，指腹摩挲着封面上烫金的星座图案。 重新坐回桌前，她给叶哲回了消息：「收到存根照片了。」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片刻，新消息弹出来：「那时候写的约定，现在还有效。」 黄嫣翻开书页，许可证安静地夹在星座图之间。她拍下许可证正面参与名单的位置，发给叶哲。 「这次不会下雨。」她写道。 叶哲发来一个点头的表情符号。对话状态显示正在输入，但许久没有新消息传来。黄嫣将手机放在一旁，继续处理未完的工作。 文档编辑到一半，新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她划开屏幕，看见叶哲发来的观测台实时照片——玻璃穹顶外的夜空清澈无云，星辰依稀可见。 「设备调试好了，」消息接着跳出来，「最好的位置留着了。」 黄嫣保存图片，继续打字：「记得带暖气。」 「准备了毯子，」叶哲回复，「和当年的观测指南。」 工作文档的光标在屏幕闪烁，黄嫣瞥了眼日历。距离周三还有三天，她关掉气象软件弹出的降雨概率提示。 手机震动起来，叶哲直接拨了电话过来。“看到照片了吗？”他问，背景音里有设备运转的轻微嗡鸣。 “看到了，”黄嫣将手机夹在肩颈间，保存正在编辑的文件，“比十年前的专业很多。” 叶哲轻笑。“但原理一样，”他说，“还是那些星星。” 黄嫣听见电话那边有人喊叶哲确认参数，他应了一声，声音远了些又靠近。 “得去调试赤道仪了，”他说，“许可证收好了吗？” “夹在书里了，”黄嫣回答，“和铁牌放在一起。” 电话那头传来金属零件清脆的碰撞声，叶哲似乎边走边说：“周三我来接你，大概七点。” “好，”黄嫣说，“我准备好星图了。” 通话结束的忙音响起时，窗外的风正好翻动书页。许可证从星座图中滑出半截，背面的铅笔字迹在台灯下隐约可见。 黄嫣将许可证小心抽出来，平铺在桌面上。她拿来铅笔和描图纸，轻轻拓印那些小字。铅笔划过纸张表面，字迹逐渐在描图纸上显现出来。 拓印到第三遍时，所有笔画都清晰可辨。她将描图纸举到灯下，那些小心翼翼的字句终于完整呈现： 「其实准备了双人观测位，但那天没敢问你愿不愿意来。如果重来一次，我会从第一分钟就等你。」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叶哲的新消息跃入眼帘：「其实许可证背面还有一行字，刚才没说。」 黄嫣回复：「我看到了。」 「全部？」叶哲问。 「全部。」她答。 对话状态显示输入中，持续了很久。最终发来的只有三个字：「周三见。」 黄嫣放下手机，将拓印好的描图纸对折，收进铁牌盒里。盒盖合上时发出轻响，像遥远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