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从钱包里取出那张草稿纸，展开铺在书桌上。他打开书房抽屉翻找，手指碰到一个硬物。那是一把黄铜放大镜，镜片边缘刻着“福和中学99届赠”的字样。他拿起放大镜，对准星图右下角的小字。 “等风也等你”后面跟着一串被划掉的坐标。那些数字被重重涂抹过，几乎看不清原貌。叶哲调整放大镜角度，让光线更集中。划痕深处隐约可见几个数字，像是经纬度。 窗外传来敲击声。叶哲抬头，看见黄嫣站在阳台外，手里举着滴水的雨伞。她的发梢沾着夜雨的水珠，衣服肩头已经湿透。 叶哲打开阳台门。“你怎么来了？” “实验室刚结束。”黄嫣收起雨伞，“看你家灯还亮着。” 叶哲让她进屋，递过干毛巾。“我正在看星图。” 黄嫣擦着头发，目光落在书桌上的放大镜。“你找到那行小字了？” “坐标为什么划掉？”叶哲指向那些模糊的数字。 黄嫣停顿片刻。“当年不确定该不该留。” 叶哲拿起放大镜，再次检查那些划痕。“这是具体地点？” “一个观星点。”黄嫣走到书桌旁，“在珠海校区后山。” 叶哲想起细纲里提到的中山大学与珠海校区。两校隔江相望，图书馆顶层的星空观测台曾是他们的约定地点。 “你本来想带我去那里？” 黄嫣点头。“毕业前画星图的时候。但后来觉得太远了。” 叶哲注意到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大镜柄。这个动作和复读时一样，每次她紧张都会这样。 “现在还能找到那个地方吗？” “应该可以。”黄嫣看向窗外，“雨停了。” 叶哲突然做出决定。“我们现在去。” 黄嫣怔住。“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正好雨停了。”叶哲拿起车钥匙，“我开车。” 他们下楼时，小区保安正在巡逻。保安制服的反光条在路灯下闪烁。保安认出叶哲，点头打了个招呼。 叶哲的车停在小区门口。他发动车子，打开导航。黄嫣输入坐标，导航显示目的地需要一小时车程。 “你明天不用上班？”黄嫣系好安全带。 “调休了。”叶哲转动方向盘，“刚才看星图的时候就在想，有些事不能等。” 车子驶出城区，开上高速公路。夜间的车流不多，路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光晕。 黄嫣靠在车窗上。“那天在图书馆，我本来想直接告诉你坐标。” “为什么没说？” “你在给罗薇计算那道物理题。”黄嫣语气平静，“我觉得不该打扰。” 叶哲握紧方向盘。他记得那个下午，黄嫣坐在对面，一直安静地看书。直到他睡着又醒来，发现她已经离开，桌上留着半包纸巾。 “后来为什么划掉坐标？” “复读最后一周，听说你要去广州找工作。”黄嫣看着窗外，“我以为你不会留在广东。” 叶哲确实考虑过去广州。当时家里经济状况不好，他想着先工作挣钱。最后因为母亲生病，还是留在了本地。 “我差点真的去了。”叶哲说，“面试都通过了。” 黄嫣转过头。“什么时候的事？” “毕业第二年。”叶哲减速驶出高速，“一家设计公司，包住宿。” 他们进入珠海市区，导航指引他们开往后山方向。这条路很僻静，偶尔有车辆经过。 黄嫣指着前方。“应该就在这附近。” 叶哲靠边停车。他们下车，沿着一条小路往上走。山不高，但视野开阔。雨后的空气清新，能看见更多星星。 黄嫣拿出手机，打开星图软件比对。“就是这里。” 他们站在一片空地上，四周是低矮的灌木。城市灯火在远处，头顶星空清晰可见。 叶哲抬头寻找北极星。“比城里亮多了。” “所以选这里。”黄嫣走到他身边，“看北斗七星。” 叶哲顺着她指的方向找到那个星座。和草稿纸上画的一模一样，连角度都相同。 “你当年怎么找到这里的？” “跟着天文社来过一次。”黄嫣说，“觉得你会喜欢。” 叶哲从口袋里拿出草稿纸，就着手机光在看星图。那些细小的数字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这些星等数据，你观测了多久？” “差不多整个四月。”黄嫣说，“每周都来。” 叶哲想起复读那年的四月，黄嫣经常周末不见人影。他以为她是回家，原来是来这里记录星图。 “为什么做这些？” 黄嫣沉默片刻。“你给罗薇种蒲公英的时候，我在找北极星。” 叶哲怔住。他从未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现在回想，那段时间黄嫣确实经常带着笔记本出门。 “你从没说过。” “有些事说出来就变味了。”黄嫣轻声说。 叶哲收起草稿纸。夜风吹过，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远处有车辆驶过，车灯扫过山坡又消失。 “如果当年我看到这个坐标，一定会来。”叶哲说。 黄嫣笑了笑。“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是划掉了？” “怕你真的来了。”黄嫣抬头看星星，“又怕你不来。” 叶哲明白这种矛盾。就像他既希望黄嫣当年直接给他情书，又害怕面对那个场景。 他们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各自看着星空。北斗七星在头顶闪烁，北极星在正北方稳定地亮着。 叶哲突然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是不是天琴座？” 黄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你能认出来？” “最近查了些资料。”叶哲说，“你画的那张图，我研究了很多次。” 黄嫣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早就收起来了。” “放在钱包里。”叶哲取出钱包给她看，“每天都能看到。” 草稿纸折痕已经很深，边缘有些磨损。星图的线条依然清晰，那些小字在夜色中隐约可见。 黄嫣接过钱包，手指抚过星图。“保存得很好。” “重要的东西。”叶哲说。 远处有手电光晃动，可能是巡山的人。光柱扫过树丛，很快又消失在山路拐角。 黄嫣把钱包还给叶哲。“该回去了。” 他们沿着山路下山。脚步惊起草丛里的小虫，在夜色中飞舞。 上车后，叶哲没有立即发动。他打开车内灯，再次展开草稿纸。 “这些被划掉的数字，还能复原吗？” 黄嫣凑近细看。“试试看。” 她用手机拍照，调整对比度。划痕下的数字逐渐显现，虽然不够完整，但能看出大致轮廓。 “23.12，113.25。”黄嫣念出来，“就是这个坐标。” 叶哲在导航里输入这些数字。地图显示的位置正是他们刚才所在的山坡。 “你记得真清楚。” “来了太多次。”黄嫣关掉手机，“每个角度都记得。” 叶哲发动车子，调头返回。车载时钟显示已经凌晨一点多。 路上他们没再说话。黄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叶哲专注开车。高速公路的灯光有节奏地掠过车内。 快到小区时，黄嫣醒了。她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十年没来了，这里变化很大。” “你之前住在附近？” “实习时租的房子就在前面。”黄嫣指着一个方向，“每天走路上下班。” 叶哲放慢车速。“要去看吗？” 黄嫣摇头。“应该早就拆了。”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保安换班了，新来的保安不认识叶哲，要求登记车牌。 等待时，黄嫣突然开口：“那天在图书馆，我写了张纸条塞进你书里。” 叶哲转头看她。“什么纸条？” “约你来看星星。”黄嫣说，“但你一直没回复。” 叶哲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他努力回想，只记得毕业前收拾书本时，确实掉出过几张纸片。当时忙着搬东西，他都没仔细看就扔了。 “我可能没注意到。” “我猜也是。”黄嫣语气平静，“所以后来直接画了星图。” 保安挥手放行。叶哲把车开进小区，停在楼下。 他们下车，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黄嫣的头发还有些潮湿，衣服皱皱的。 “要上去坐坐吗？”叶哲问。 黄嫣看看时间。“太晚了。” 叶哲点头。他从车里拿出雨伞递给黄嫣，“可能还会下雨。” 黄嫣接过雨伞，却没有立即离开。她看着楼道外的夜色，手指轻轻敲着伞柄。 “那个观星点，现在建了公园。”黄嫣突然说，“上个月路过时看到的。” “还适合看星星吗？” “光污染比以前严重。”黄嫣说，“但北极星还能看见。” 叶哲抬头看向北方。小区楼房间的狭窄天空里，北极星微弱地亮着。 “比刚才暗多了。” “城市就是这样。”黄嫣打开雨伞，虽然现在并没有下雨，“我回去了。” 叶哲看着她走远。雨伞在路灯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转身上楼，回到书房。书桌上的放大镜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镜片下的草稿纸微微卷边。 他拿起放大镜，再次检查那些被划掉的坐标。在最大的一条划痕下面，似乎还有更小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