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回到家时,蒲公英花束的绒毛已经散落大半。她找出一个玻璃瓶,把花束插进去。白色绒毛在瓶口轻轻颤动,有几簇飘落到桌面上。 她打开衣柜,开始挑选明天同学会要穿的衣服。手指拂过一件件悬挂的衣物,最终停在一件叠放整齐的校服外套上。这是十年前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口已经有些发白。她展开外套,手指无意间触到内袋里硬质的信封。信封边缘微微起毛,显然被反复触摸过。 窗外传来细碎的声响。她走到窗边,看见叶哲站在庭院里,正将一株植物种进花盆。陈叔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小铲子。 “这种耐湿型蒲公英应该能适应本地气候。”叶哲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有些模糊。 陈叔点点头。“你培育了多久?” “两年左右。”叶哲小心地压实土壤,“经过多次杂交选育。” 黄嫣推开窗户。夜风带着青草气息涌进房间。叶哲抬起头,腕间的手表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表盘上那道划痕清晰可见,与黄嫣锁骨间的吊坠形成奇妙的呼应。 “在种新品种?”黄嫣问。 叶哲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试试看能不能培育出更适应潮湿环境的品种。” 陈叔收拾好工具,朝黄嫣点点头,转身走进屋里。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明天你会穿校服去吗?”叶哲突然问。 黄嫣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可能吧。” “我那天也留着校服。”叶哲说,“虽然有点穿不下了。” 月光洒在刚种下的蒲公英上,叶片还带着水珠。黄嫣注意到花盆旁边放着几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不同品种的蒲公英种子。 “这些都要试种?” “先试种耐湿性最强的两种。”叶哲蹲下身,调整花盆的位置,“如果成功,明年可以在学校花园大面积种植。” 黄嫣想起复读那年,叶哲在天台种下的第一株蒲公英。那时他还是个笨手笨脚的少年,总是把泥土弄得到处都是。现在他的动作已经相当熟练。 “你进步很多。”她说。 叶哲轻轻触碰蒲公英的叶片。“练习得够久而已。” 一阵风吹过,刚种下的蒲公英微微晃动。黄嫣关上半扇窗户,夜风还是不断从缝隙钻进来。 “同学会地点定在珠江夜游的船上。”叶哲说,“林老师选的。” 黄嫣嗯了一声。她的手指还放在校服外套的内袋上,能感觉到信封的轮廓。 “你会来吗?”叶哲问。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声盖过。 黄嫣没有立即回答。她低头看着那件校服,领口处绣着的学号已经有些褪色。这是复读那年新发的校服,与之前那件唯一的区别就是领口绣了不同的班级编号。 “我还没决定。”她说。 叶哲点点头,继续整理花盆。他从口袋里取出标签,写上日期和品种编号,插进土壤里。 “这种耐湿型蒲公英如果培育成功,可以在雨季正常开花。”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黄嫣解释,“普通蒲公英在潮湿环境下很容易腐烂。” 黄嫣想起刚才带回来的那束花。虽然经过特殊处理,但在回家的路上还是损失了不少绒毛。 “你给我的那束,能保持多久?” “看环境湿度。”叶哲站起身,“如果放在干燥处,可能维持一周左右。” 黄嫣的手指终于从校服内袋移开。她决定明天就穿这件校服去同学会。不仅因为那是青春的记忆,更因为内袋里那封从未送出的情书。 “我明天会去。”她说。 叶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好。” 月光移动位置,照亮了叶哲手腕上的表盘。那道划痕是复读时不小心磕到的,黄嫣还记得当时他懊恼的表情。而她现在戴着的吊坠,是叶哲后来设计的,锁片内侧刻着极小的日期——他们毕业那天的日期。 “吊坠还合适吗?”叶哲问。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锁骨处,那里挂着那个小巧的银质吊坠。 “很合适。”黄嫣说,“锁片的设计很特别。” 叶哲低头整理工具。“当时想着要做一个能存放小物件的设计。” 黄嫣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个微型锁片恰好能放进一枚蒲公英种子,这是她最近才发现的。 “我试过了。”她说,“放得下一颗种子。” 叶哲抬起头,眼中闪过她熟悉的光芒。那是他专注某事时会有的表情。 “你发现了。” 黄嫣轻轻点头。夜风变强了,吹动了她的头发。她伸手把头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锁骨处的吊坠完全显露出来。 “明天见。”叶哲说。他开始收拾庭院里的工具,把剩下的种子装回密封罐。 “明天见。”黄嫣回应。她看着他把工具放进储物间,然后朝院门走去。 在叶哲离开前,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熟悉的轮廓。黄嫣突然想起复读时的某个晚自习,他也是这样回头看她,那时他们的课桌之间隔着三排座位。 “我会穿着校服去。”黄嫣补充道。 叶哲点点头,推开院门。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但空气中还留着他带来的蒲公英种子的气息。 黄嫣关好窗户,回到衣柜前。她把那件校服外套拿出来,平铺在床上。外套因为常年折叠,有些褶皱。她找出熨斗,仔细熨平每一处褶皱。 在熨烫左胸口袋时,她格外小心。那里绣着他们的班级编号,针脚已经有些松动。复读那年的记忆随着蒸汽弥漫开来,她想起叶哲总是把笔夹在这个口袋上,有时还会插一朵小小的蒲公英。 熨烫完毕,她把校服挂起来。然后从内袋取出那个信封。信封没有封口,她抽出里面的信纸。信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这是她写了三个晚上才完成的情书,最终却没有勇气送出去。 她把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再塞回内袋。这个动作这些年来她重复过无数次,每次都在最后关头退缩。 窗外,叶哲种下的那盆蒲公英在月光下静静伫立。耐湿型品种的叶片比普通蒲公英更厚实,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这是他为适应南方气候特别培育的,就像他们这些年在生活中学会的种种适应。 黄嫣把挂着的校服外套重新检查一遍,确定每个细节都妥当。她想象明天叶哲看到这件校服时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是复读那年他们一起领的新校服。 她关掉房间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小灯。在昏暗的光线中,校服的蓝白色调变得柔和,仿佛时光真的倒流回十年前。 明天,她终于要穿着这件藏有情书的校服,去见那个她写了情书却从未送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