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把空碗递给叶哲,两人并肩走出校门。街灯刚亮,糖水铺的招牌在风里晃着。她没说话,脚步却比平时快了些。叶哲跟在她侧后方半步,手插在裤兜里,钥匙串偶尔发出轻响。 “林老师给的船票在你那儿?”她突然问。 “在我这儿。”他掏出一张对折的纸片,“陈叔早上一起给的。” 她伸手要接,他却没立刻递过来。“你真想去?” “去。”她说,“罗薇会来。” 他低头看那张票,指腹蹭过边缘。“观测台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 “全知道。”黄嫣语气平静,“林老师说她改过你的信,说明她一直盯着我们。” 叶哲沉默片刻,把票展开递给她。她接过去,指尖划过票面,在背面停住。那里有行小字,笔迹熟悉得刺眼:“原谅我擅自替你勇敢”。 她站着不动,叶哲也没催。风吹起她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睛。他抬手想帮她拨开,又收了回去。 “她什么时候写的?”黄嫣终于开口。 “不知道。”他说,“可能是同学会前,也可能是十年前。” “她凭什么替我勇敢?”黄嫣声音很轻,“我连蛋糕都不敢亲手给你。” 叶哲看着江面,渡轮正缓缓靠岸,霓虹灯映在水波上,碎成一片片。“当年我要是知道你的心意,就不会退缩。” “你现在知道了。”她说,“晚不晚?” “不晚。”他转头看她,“只要船还没开。” 她攥紧船票,纸边硌着手心。“我们上去看看。” 售票亭窗口还亮着灯,穿蓝制服的工作人员正整理票据。黄嫣走过去,把票放在台面上。“能查这张票的编号吗?” 对方扫了一眼,“夜游船统一编号,登船时刷就行。” “不是问这个。”她指着背面字迹,“写这个的人,你们认识吗?” 工作人员摇头,“我们只管售票,不管留言。” 叶哲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票根角落一串数字上。他掏出自己那张对比,发现末尾三位不同。黄嫣注意到他的动作,也翻出自己票根核对。 “三张票才能拼完整。”她说。 “林老师只给了两张。”叶哲皱眉,“第三张在罗薇手里。” 远处有人挥手,是陈叔。他提着保温桶朝这边跑,到跟前喘着气说:“林老师让我送姜茶来,说晚上风大。” 黄嫣接过保温桶,拧开盖子闻了闻。“加了红糖?” “嗯。”陈叔擦汗,“老太太熬的,非说你们肯定不吃晚饭。” 叶哲接过另一杯,热气熏得镜片起雾。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时,看见黄嫣正盯着江面发呆。 “在想什么?”他问。 “想十年后的我们。”她喝口姜茶,“会不会还站在这里,等一艘不知道开不开的船。” “会开。”他说,“罗薇既然写了这句话,就一定会来。” “她为什么现在才道歉?”黄嫣捏着票根,“当年一声不吭走了,现在又冒出来搅局。” “不是搅局。”叶哲声音低下来,“她是想让我们把没做完的事做完。” 陈叔插话:“你们年轻人啊,总把简单事想复杂。花有重开日,人也能重来嘛。” 黄嫣没接话,把保温桶塞回陈叔手里。“替我们谢谢老太太。” 陈叔应声离开,背影很快融进人群。码头广播响起,提醒末班渡轮即将启航。黄嫣突然拉住叶哲手腕,“走,上船看看。” 检票口没人排队,闸机感应到票根自动放行。甲板上零星站着几个游客,都聚在船头拍照。黄嫣径直走向船尾,那里摆着几张空椅。她坐下,把两张票根摊在膝头。 “b通道到底是什么?”她问。 “观测台的隐藏程序。”叶哲坐到她旁边,“林老师说只有三人齐聚才能解锁。” “罗薇设计的?” “应该是。”他盯着水面倒影,“她大学读的就是天文数据处理。” 黄嫣把票根叠在一起,数字部分严丝合缝。“她在逼我们见面。” “不是逼。”叶哲摇头,“是给我们台阶下。” 她冷笑,“用十年前的把戏?” “对你我来说,十年前的事从来就没过去。”他说,“不然你不会留着那张卡片,我也不会复读第二年还选同一个座位。” 黄嫣猛地转头看他,“你知道我故意坐你后面的?” “知道。”他苦笑,“每次你经过我桌角都会慢半拍,铅笔掉地上三次,橡皮滚到我脚边两次。” “你数得真清楚。” “因为我在等。”他说,“等你哪天直接把橡皮扔我脸上。” 她噗嗤笑出声,又立刻绷住脸。“幼稚。” “是幼稚。”他承认,“可那时候除了幼稚,我们什么都没有。” 船身轻微晃动,引擎声由弱变强。黄嫣抓紧扶手,“它要开了。” “别怕。”叶哲按住她手背,“只是试航。” 渡轮缓缓离岸,江风骤然变大。黄嫣的头发被吹乱,几缕黏在唇边。叶哲伸手替她拨开,这次没再缩回。他的拇指蹭过她嘴角,停顿片刻才移开。 “规划一下吧。”他说。 “规划什么?” “十年后。”他望着对岸灯火,“同学会那天,我们三个怎么见面。” 黄嫣沉默良久,“先确定她真会来。” “她会。”叶哲语气笃定,“不然不会在票上写字。” “万一她临时改主意呢?” “那就再等十年。”他说,“反正蒲公英每年都会飘。” 黄嫣低头看票根,数字在灯光下泛着微光。“观测台的密码藏在这里,说明罗薇早就打算让我们找到。” “她想让我们自己解开误会。”叶哲说,“而不是听别人转述。” 船行至江心,两岸霓虹连成光带。黄嫣突然起身走到栏杆边,叶哲跟过去站在她身侧。水面倒影里,两人的轮廓挨得很近。 “如果今晚罗薇出现,”她问,“你会先跟她说话,还是先跟我解释?” “先问她为什么改我的信。”他说,“再告诉你,我从来没怪过你躲着我。” 黄嫣转头看他,“真的?” “真的。”他迎上她的目光,“复读那年冬天,你每天给我带热豆浆,我都记着。” 她眼眶发热,急忙转回身看江面。“陈叔说花房新栽的蒲公英活了。” “明天去看看?”他提议。 “好。”她点头,“顺便问问林老师,b通道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渡轮开始调头,船尾激起白色浪花。黄嫣从口袋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一条未读消息。她点开,是陌生号码发来的:“船票喜欢吗?密码是我生日倒序加你们初遇日期。p.S. 别让叶哲猜太久,他脑子笨。” 她把手机递给叶哲。他看完,嘴角抽了抽。“她还是老样子。” “毒舌。”黄嫣评价。 “准确。”他纠正,“她算准了我们会一起上船。” 船靠岸时,检票员多看了他们两眼。“这么晚还来体验?” “等人。”黄嫣说。 走出码头,路灯把两人影子拉长。叶哲突然停下,“明天几点去花房?” “早八点。”她说,“陈叔那时刚浇完水。” 他点头,“我去买双皮奶,老太太说新品加了芋泥。” “要原味的。”她强调,“不要创新。” “记住了。”他轻声说,“原味最保险。” 街角传来自行车铃铛声,两人同时侧身避让。骑车人掠过时带起一阵风,黄嫣的船票从指间滑落。叶哲弯腰捡起,发现背面被风吹开了些,露出一行极小的印刷体:“b-07通道需三人心率同步激活”。 他盯着那行字,黄嫣凑过来也看到了。“原来密码不在数字里。” “在心跳里。”他说,“观测台要的是真实反应。” 她夺回船票塞进包里,“明天直接问罗薇。” “她不会说的。”叶哲摇头,“她要我们自己发现。” 黄嫣踢开脚边石子,“烦人。” “但有效。”他笑了笑,“至少我们现在愿意面对她了。” 前方路口亮起红灯,两人站在斑马线前等待。黄嫣突然说:“其实我不恨她。” “我知道。”叶哲说,“你恨的是不敢争取的自己。” 绿灯亮起,她迈步向前。“今晚算主动参与救赎仪式吗?” “算。”他跟上她的步伐,“第一步是接受邀请。” “下一步呢?” “等第三张船票。”他说,“然后解开所有谜题。” 便利店门口,黄嫣停下买水。叶哲站在橱窗外看促销海报,玻璃映出他模糊的侧脸。她拿着矿泉水出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甜吗?”他问。 “不甜。”她递给他,“你要不要尝?” 他接过瓶子,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有点淡。” “那就再买一瓶。”她说,“这次加糖。” 他摇头,“这样刚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谁都没再提罗薇。但包里的船票像块烙铁,烫得黄嫣不得不时时确认它的存在。叶哲的手在裤兜里攥着钥匙,铜齿硌着掌心。 转过街角,福和中学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教学楼顶层的观测台漆黑一片,唯有防尘布一角在风中轻轻掀动,盖住了闪烁的提示文字。 陈叔蹲在花房门口,冲他们挥了挥新买的蒲公英盆栽。“明天记得来看!这株开得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