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日的回顾,让江屿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淀感。他不再像最初那样,仅仅为了下一顿饭、下一口水而疲于奔命,而是开始以一种更超然、更富有建设性的眼光,审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而这一切的基石,毫无疑问,是他那些从无到有、一点点亲手打造出来的工具。
这天,他没有外出劳作,而是心血来潮地,在自己的“领地”内进行了一次工具巡礼。他像个博物馆馆长,又像个欣赏自己杰作的艺术家,逐一检视、摩挲着这些沉默的伙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柄石斧。它静静地靠在洞穴入口处,斧身是那块暗青色的玄武岩,经过反复打磨和使用,边缘已不再是最初的粗糙,而是呈现出一种使用带来的圆润光泽,但劈砍的威力却与日俱增。木柄被手掌磨得光滑,捆绑的藤蔓因为汗水和油脂的浸润,变得黑亮而坚韧。
“老伙计,”江屿拿起石斧,掂了掂那沉甸甸的分量,“开山劈柴,立棚搭架,你是头功。”他想起了最初砍伐第一根竹子时的艰难,想起了搭建窝棚、修建篱笆时无数次的挥动。这石斧,是他力量的延伸,是征服这片丛林的开始。
接着,是他的“远程打击力量”——那把竹弓和几支箭。弓身被他用火烤和刮削调整过多次,如今已能找到不错的弹性和平衡感。箭矢依旧粗糙,燧石箭镞绑得歪歪扭扭,尾羽也参差不齐,但就是这简陋的装备,让他拥有了超视距攻击的可能,无论是狩猎还是自卫,心理上都是一种巨大的支撑。
“精度有待提高,但吓唬吓唬毛球,或者偶尔走狗屎运蒙中条鱼,还是够用的。”江屿拉了拉空弦,发出熟悉的“嘣”声。躲在角落啃果子的毛球立刻抬起头,警惕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弓,确定没有瞄准自己,才继续埋头苦干。
然后,是他的“精密仪器”——燧石刀。这片薄而锋利的石片,被柔软的树皮精心包裹着刀柄,是其貌不扬,却是他技术飞跃的关键。有了它,他才得以制作出真正可用的骨制鱼钩,才能精细地处理猎物、加工木器、甚至尝试刮削皮料。
江屿用指腹轻轻拂过燧石刀的刃口,那冰冷的、带着细微锯齿的锋利感,让他由衷地赞叹自然的鬼斧神工和人类智慧的巧妙。“你就是咱们这儿的‘瑞士军刀’,没有你,好多精细活儿都得抓瞎。”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陶罐、陶碗。从最初那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用的丑小鸭,到现在大小不一、形状规整、甚至尝试了泥条盘筑法的锅碗瓢盆,每一次烧制成功的喜悦,都记忆犹新。它们意味着能喝上热水、吃上煮食、储存液体,是生活品质的巨大提升。
“你们啊,就是咱们的厨房核心,后勤保障部部长。”江屿拍了拍那个最大的、用来煮汤的陶罐,发出沉闷的声响。
还有鱼篓、渔栅、各种筐篮、绳索、凉鞋、那块记录时间的飞机蒙皮……每一件工具,都对应着他解决的一个个具体问题,都凝结着失败的教训和成功的经验。它们静静地待在各自的岗位上,无声地诉说着这五十天来的奋斗史。
江屿甚至拿起那张硝制失败的皮子,它依旧有些硬邦邦的,气味也不算好闻。“你啊,算是革命尚未成功的典型,但至少证明了,这条路走得通。”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那个绿色的玻璃瓶上。它并非他亲手制作,却是他目前与“现代文明”最直接的联系。它代表着一个可能性,一个未知的远方,也映照着他内心的矛盾。
这一圈“巡礼”下来,江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不是骄傲,更像是一种深沉的满足和……归属感。这些粗糙、简陋的工具,在他眼中,比任何精密的现代仪器都更珍贵,因为它们是他生存的依仗,是他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印记的证明。
“毛球,你看,”他对着唯一(勉强算)能交流的对象说道,“咱们这儿,虽然没电没网,但该有的家伙事儿,可是一点都不少。从砍伐到烹饪,从狩猎到储存,一条龙服务,自给自足!”
毛球显然无法理解这种“石器时代”的豪情,它只关心今天晚饭有没有鱼。
江屿笑了笑,也不在意。他坐回篝火旁,开始日常的维护工作——用砂岩打磨石斧有些钝了的刃口,检查弓箭的绑绳是否牢固,用燧石刀修整一下鱼钩的倒刺……
这些维护工作枯燥而重复,但他做起来却一丝不苟,甚至带着一种虔诚。因为他知道,在这座孤岛上,工具就是他的第二条生命。善待它们,就是善待自己。
夜幕降临,工具们静静地沐浴在火光中,影子在岩壁上跳动。江屿看着它们,仿佛看到了一部由自己主演的、关于生存与创造的史诗。这部史诗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石头的碰撞、火焰的燃烧、藤蔓的缠绕和双手的磨损。
他拿出飞机蒙皮,刻下第五十一道痕迹,在旁边画了一套工具的集合图:石斧、弓箭、燧石刀、陶罐。
第五十一天,审视自身拥有的工具体系,从石斧到陶器,从鱼篓到骨钩,深感每一件都凝聚智慧与汗水。进行工具维护,体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真谛。在简陋中感受创造的满足与“石器时代”的独特骄傲。
他将金属片收起,添了根柴火。火光映照着他平静而充实的面庞。或许,所谓的文明,并不在于拥有多少高科技产品,而在于这种运用智慧改造环境、创造工具、维系生命的能力。在这座孤岛上,他正以自己的方式,重燃并守护着这缕最原始的文明火种。而这一切,都离不开这些沉默而忠诚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