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古沉迷于绳结艺术不可自拔,手指都被粗糙的纤维磨得发红时,巴勒的持续侦察终于带来了关于南部海岸的新消息。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之前靠近烟柱区域的观察点,而是凭借着猎手对地形的敏锐直觉,绕行了更远的距离,找到了一处绝佳的隐蔽观测点——那是一处被茂密藤蔓半遮掩的海蚀崖裂缝,不仅能俯瞰大片海岸线,本身也极难被从下方或侧面发现。
他带回来的信息,同样令人深思。
“烟柱没有再出现。”巴勒用木炭在营地中央一块较为平整的石板上画着简图,线条简洁而准确,“但在那个区域的海滩上,多了一些东西。像是……船的残骸,不大的船,被海浪冲上了岸,损坏严重。”他用炭笔在代表海岸线的地方点了几个密集的点,表示散落的碎片。
“船的残骸?”江屿精神一振,蹲下身仔细看着石板,“能看出是什么船吗?是不是那伙‘天空勘探’的?”
巴勒摇了摇头,用炭笔在旁边画了一个大致的长条形,然后在中间划了几道代表断裂的线。“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但不像黑石部族的独木舟,也不是老陈他们那种沉船的样式。更小,更……零碎。木板是浅色的,有些碎片看起来不像是纯木头。”他顿了顿,补充道,“旁边还有一些散落的箱子,样式和我们在废弃营地找到的金属箱类似,但更小,而且大部分都破损了,里面似乎是空的。”
零碎的、非纯木制的现代船只残骸?是被风暴打碎的?还是……像雷警告的那样,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攻击导致的?这个念头在几人心中盘旋,带来一丝寒意。
“还有,”巴勒用炭笔在海岸线后方,代表丛林边缘的地方画了一条细线,“我在一处较高的崖壁上,用‘千里眼’看到,在那片海滩后面的丛林边缘,有人为开辟的小径,很新,草木被砍断的痕迹很明显,通往内陆方向。”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江屿和莉莉,“而且,在小径入口处,似乎有……标记。”
“标记?什么样的标记?”莉莉追问,身体微微前倾。
巴勒努力回忆着,用炭笔在一块代表岩石的凸起旁,涂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圆圈。“看不清具体形状,但颜色很醒目,是红色的,像是用颜料画在显眼的白色岩石上。位置很高,很远就能看到。”
红色的标记!这绝非自然形成。是那伙人留下的路标,指引同伴汇合?还是划分地盘或警告危险的标识?或者是……某种冷酷的归属声明,如同野兽用气味圈定领地?
情况似乎明朗了一些,又似乎更加迷雾重重。那伙“天空勘探”的人,可能遭遇了海难(或被袭击),船只损毁,被迫登陆,并深入内陆。他们留下了标记,但目的不明,其意图在红色的警示色彩下显得愈发难以揣测。
“他们人还在岛上,而且可能在向我们这个方向移动。”江屿得出了结论,语气凝重。虽然中间隔着复杂的地形和未知的危险,但对方的动向无疑值得最高度的警惕。这片岛屿的平衡,可能即将被打破。
“我们要不要……主动去找他们?”阿古停下了手中正在练习的复杂绳结,抬起头,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表情,“万一他们需要帮助呢?或者,咱们可以pY交易……啊不是,是友好交流!用我们的维生素换他们的‘喷火棍’!那玩意儿可比投石索带劲多了!”
“不行。”江屿果断否决,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敌友未分,风险太大。我们根本不了解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而且,别忘了雷的警告——有东西在追踪他们。”他强调了最后一点,让阿古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些许。
主动接触不可取,但完全被动等待也不是办法。江屿沉吟片刻,想到了一个折中的主意。
“我们可以试试……‘漂流瓶2.0’。”江屿说道。
“漂流瓶?”莉莉想起来了,江屿最初在刚流落岛上时,确实做过一个瓶中信,但后来因为顾虑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一直没有投放。
“嗯,但不是扔到海里,指望渺茫的几率。”江屿解释,眼神逐渐明亮起来,“我们可以做一个更显眼的‘信号站’,放在南部海岸他们可能看到的地方,比如那个有红色标记的附近。里面放上一点我们的‘礼物’,比如一小撮盐,或者几片维生素,再加上一个代表和平的符号(比如我们之前画过的太阳纹)。如果他们看到,并且有善意,或许会做出回应。”
这是一个低风险、试探性的举措。既表达了存在和潜在的友好意向,又没有暴露营地的具体位置,将是否接触、如何回应的主动权,依然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如同下棋时,轻轻落下的一子,静观其变。
“这个办法好!”莉莉仔细思考后,表示赞同,“比直接见面安全多了。礼物虽小,但盐和维生素在这里都是珍贵的东西,能显示我们的诚意。”
说干就干。莉莉从他们烧制成功的陶器中,找来了一个密封性最好、带紧实盖子的深色小陶罐。江屿在里面放了一小竹筒他精心提炼、雪白的细盐,以及用干净柔软树叶小心包好的五片维生素c。阿古则自告奋勇,用烧黑的树枝磨成的木炭条,在陶罐外表画了一个歪歪扭扭但特征明显的太阳符号,旁边还试图画一根象征和平的橄榄枝——虽然最终成果看起来更像一根发育不良的杂草。
“怎么样?我这画工,有文艺复兴内味儿了吧?”阿古得意洋洋地举着陶罐,仿佛那是一件艺术品。
莉莉忍着笑,仔细端详了一下,点了点头:“嗯……很有抽象派风格,意思到了就行。”她接过陶罐,用一些柔韧的草茎在罐口缠绕了几圈,做了一个简单的提手,方便携带。
第二天凌晨,天色未亮,林中还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意与湿气。由巴勒亲自出马,将这个承载着试探与期望的“漂流瓶2.0”悄无声息地带往南部海岸。他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熟练地利用地形和植被掩护,再次抵达那处隐蔽的观测点附近。在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后,他如同鬼魅般潜行至巴勒观察到的那条小径入口附近,将陶罐稳稳地放置在了一块非常显眼的、被晨曦微光映照得有些发白的岩石顶端,确保从海滩和丛林小径几个方向都能轻易看到。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停留,迅速隐没回茂密的丛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接下来,又是等待。但这一次的等待,与之前茫然无知的等待不同,它像一根绷紧的丝线,从他们的营地悄然延伸至南方未知的迷雾中,等待着另一端的触碰,带来的是共鸣,还是……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