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一对对绿油油的眼睛如同鬼火,缓缓逼近,低沉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冰冷的杀意。狼群!至少有七八头!它们显然是被同伴的惨叫和挣扎吸引过来的。
阿古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变成了煞白。“我...我去!怎么这么多?!”他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刚才抓狼的兴奋劲儿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如坠冰窖的寒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点小聪明,在真正的丛林法则面前,是多么可笑和致命。
江屿和巴勒立刻背靠背站定,将腿肚子发软的阿古护在中间。江屿张弓搭箭,弓弦拉满,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箭簇稳稳瞄准了狼群中体型最大、眼神最为凶戾、似乎是头狼的那一只。巴勒则微微弓身,握紧了削尖的木矛,眼神锐利如鹰,全身肌肉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别慌!”江屿低喝,声音沉稳得如同磐石,强行压住阿古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慢慢后退,往营地方向撤!巴勒,你断后,注意侧翼!”
被困在陷阱里的那头狼还在拼命挣扎,发出凄厉而痛苦的嚎叫,这声音如同战鼓,更加刺激了它的同伴。头狼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嗥叫,狼群开始收缩包围圈,它们龇出的獠牙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着惨白的寒光,唾液从嘴角滴落,带着腥膻的气味。
“老大...它们...它们要上了!”阿古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就在头狼后腿蹬地,作势欲扑的瞬间,江屿眼神一凛,手指一松!
“嗖!”
箭矢离弦,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了头狼的脖颈!那头狼极其敏捷,对危险有着本能的感知,猛地向旁一跃,箭矢擦着它厚实的皮毛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后面一棵树的树干,尾羽还在剧烈颤动!
虽然没有射中要害,但这突如其来、精准狠辣的一击显然震慑住了狼群,它们前扑的攻势为之一顿,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走!”江屿趁机低吼,三人保持着紧密的防御阵型,脚步交错,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营地后退。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狼群显然不甘心到嘴的猎物逃脱,在头狼低沉的呜咽指挥下,几头较为瘦削的狼立刻从侧翼包抄过来,试图切断他们的退路,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划出诡异的轨迹。
巴勒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狼性的凶光,手中木矛如同毒蛇出洞,没有任何花哨,猛地刺向一头试图从他左侧靠近的狼!那狼反应极快,扭身躲开,但冰冷的矛尖还是擦着它的肋骨划过,带起一撮灰毛,逼得它发出一声惊怒的嚎叫,连连后退。
江屿不断开弓,箭囊中的箭矢一支支减少。虽然在这种昏暗和紧张的环境下命中率不高,但每一箭都又快又准,极具威胁,迫使狼群不敢过分逼近,只能龇牙低吼,寻找机会。阿古也鼓起残存的勇气,挥舞着手中显得格外短小的匕首,嘴里发出毫无意义、试图给自己壮胆的吼叫,试图吓退那些不怀好意、试图寻找薄弱点的恶狼。
撤退的过程缓慢而惊险,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狼群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不时发动试探性的攻击,利爪刨地的声音,喉咙里的低吼,交织成死亡的协奏曲。有好几次,锋利的狼爪几乎就要抓到阿古的后背,带起的腥风让他汗毛倒竖,都被江屿及时的箭矢或巴勒精准如机械般的木矛格挡、逼退。
眼看离营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篱笆后晃动的火光和莉莉焦急呼喊、挥舞火把的身影。头狼似乎意识到猎物即将归巢,不能再犹豫,它仰头发出一声悠长而充满杀意的长嗥,如同发动总攻的号角!所有狼同时发力,肌肉贲张,从正前方和两侧发起了决绝的总攻!
“快跑!”江屿大喊,射出了最后一支箭(箭囊已空),箭矢射穿了一头狼的前腿,暂时阻碍了它的行动。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铁匕首,与同样挥矛横扫的巴勒一起,死死殿后。
阿古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爆发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营地篱笆那唯一的人口。莉莉在里面看得心惊胆战,赶紧挪开挡门的杂物,打开了一个缺口。
就在江屿和巴勒即将被三四头扑上的恶狼淹没的千钧一发之际,营地篱笆上突然“呼”地一下,亮起了好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是莉莉点燃了浸了松脂的备用火把,用尽力气奋力扔了出来!
跳跃的、灼热的火焰对于野兽有着天然的、刻在基因里的威慑力!冲在最前面的几头狼被突然出现的、翻滚着的火球吓了一跳,动物的本能让它们硬生生止住扑势,惊恐地向后跳开,攻势再次受阻。
趁着这个宝贵的空隙,江屿和巴勒猛地发力,如同两道疾风冲过缺口,莉莉和刚刚连滚带爬进来的阿古奋力将加固的篱笆门关上、用粗木棍死死栓住!
“吼!”“嗷呜——!”
狼群被阻挡在篱笆外,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用身体一次次撞击着看似单薄的竹篱,发出“砰砰”的闷响,但一时无法突破这火焰与障碍构成的防线。
营地内,四人背靠着篱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心脏依旧狂跳不止。阿古更是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着,感觉魂儿还没完全归位,刚才的经历如同噩梦。
“刺...刺激...太刺激了...”阿古语无伦次,声音还在发抖,“差点...差点就变成狼粪了...对不起...都是我...”他终于说出了道歉的话,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江屿迅速检查了一下,大家除了些树枝刮擦的痕迹和过度惊吓,并无大碍。他看了一眼外面依旧徘徊不肯离去、绿光闪烁的狼群,眉头紧锁。狼是一种记仇且执着的动物,被它们盯上,如同被阴影中的刺客标记,以后外出就更加危险了。
“看来,你的‘声东击西’计划,效果有点过于‘显着’了。”江屿看着惊魂未定、脸色惨白的阿古,无奈地说道,语气中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叹息。
阿古哭丧着脸,这一次,他是彻底不敢再吹牛了。吹牛的代价,他付不起第二次。
狼群在外围徘徊了将近一个小时,低嗥与抓挠声不绝于耳,每一次声响都让营地内的气氛紧绷一分。阿古瘫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把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微微耸动。没有人去打扰他,大家都明白,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份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以及那份几乎将团队拖入绝境的愧疚。
直到天色将明未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绿光才终于消失在渐浓的晨雾中,丛林恢复了表面的宁静,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爪印和被撞得有些松动的篱笆。
莉莉默默煮好了热水,递给每人一碗。轮到阿古时,他接过粗糙的陶碗,指尖冰凉,声音沙哑地道谢:“谢…谢谢莉莉姐。”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江屿喝了一口热水,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看向依旧垂着头的阿古,平静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记住这个教训,阿古。丛林里,一时的运气不代表永远的好运。真正的生存,靠的不是嘴皮子,而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这里。”他又握了握拳,示意实力与协作。
阿古猛地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用力地、重重地点头,像是要把这些话刻进骨子里:“我记住了,老大!真的记住了!我以后……一定先想清楚!”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阿古仿佛变了个人。他变得异常沉默,主动包揽了营地内大部分的杂活,修补篱笆、整理物资、帮忙处理猎物,一刻不停。但与此同时,他也落下了一个“后遗症”——过度警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哪怕是松鼠跳过树枝,或者夜枭一声啼叫,都会让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紧张地抓起武器,四下张望,直到确认安全才缓缓放松下来,额头上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巴勒看着他那副疑神疑鬼的样子,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多说什么。有些恐惧,需要时间去磨平。
第三天下午,当江屿和巴勒在营地附近巡查,于一处新设的陷阱旁发现那串比狼蹄更宽大、带着某种蹒跚意味的陌生脚印,以及几缕挂在荆棘上、灰黑色、硬得像钢丝的粗糙毛发时,一股比面对狼群时更凝重的不安感悄然弥漫开来。
“这脚印……”巴勒蹲下身,粗壮的手指丈量着痕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不像鹿,不像野猪,更不像狼。”他抬头看向江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与警惕。
江屿捡起那缕毛发,在指尖捻了捻,触感硬糙扎手,他凑近鼻尖,甚至能闻到一丝淡淡的、不同于任何已知猎物的腥臊气。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缓缓扫视着周围幽深的林木。
“看来,这片林子里的‘邻居’,不止狼群一家。”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刚刚从“狼口脱险”的惊魂中缓过一点神,尚未完全摆脱“吹牛后遗症”的阿古,在看到那陌生的巨大脚印和奇异毛发时,脸色“唰”地一下又白了。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的石斧,感觉自己的“后遗症”,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难好了。这片看似宁静的丛林,潜藏的危险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