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球带来的“领地动态简报”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江屿心里漾开了层层涟漪。那只未知小型掠食者的出现,以及大猫活动范围的微妙变化,都让他刚刚因五十日纪念而松弛下来的神经,再次悄然绷紧。这座岛屿的宁静之下,始终涌动着弱肉强食的暗流。
这种紧绷感,在接下来几天的一次遭遇中达到了顶峰。
那是一个雾气氤氲的清晨,江屿照例全副武装,沿着“安全走廊”去上游取水。晨雾如同乳白色的轻纱,笼罩着丛林,能见度只有十几米。四周异常安静,连惯常的鸟鸣虫嘶都稀疏了许多,只有溪流的潺潺声格外清晰。这种过分的静谧,本身就透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江屿握紧了石斧,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耳朵捕捉着雾气中任何一丝异响。就在他快要到达取水点时,侧前方浓密的蕨类植物丛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枝叶被拨动的“沙沙”声。
不是风吹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充满肉垫质感的节奏。
江屿瞬间停下脚步,全身肌肉收缩,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他缓缓抬起石斧,横在身前,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背后的弓。
雾气缭绕中,一个优雅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逐渐清晰。金棕色的皮毛在湿漉漉的雾气中显得颜色更深,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是那只大猫!
它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与江屿狭路相逢。它停了下来,站在离江屿不到十五米的地方,琥珀色的瞳孔在雾气中收缩成两道冰冷的竖线,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挡住去路的两脚生物。没有低吼,没有龇牙,但那无声的凝视所带来的压迫感,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江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血液冲上头顶,握着石斧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毫不退缩地迎上那双冰冷的眼睛。他知道,此刻任何一丝怯懦的流露,都可能引发致命的攻击。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人一兽,在清晨的浓雾和溪流的伴奏下,再次展开了无声的对峙。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江屿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潮湿泥土和野兽特有气息的味道。
这一次,大猫没有像上次在营地外那样趴下,也没有像暴雨中那样寻求庇护。它就那样站着,姿态放松却充满警觉,仿佛在评估着眼前这个生物的威胁等级,以及……是否值得发起一次攻击?江屿无法确定,但他能感觉到,这次的氛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紧张。
毛球这次没有跟在身边(江屿没带它来取水),否则此刻恐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对峙持续了大约一分钟,或许更久。最终,那只大猫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做出了某种判断。它没有再看江屿,而是迈开步子,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充满戒备的弧线,从容不迫地绕过了江屿,向上游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雾和密林深处,仿佛江屿只是一块不太寻常的路障。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江屿才猛地呼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双腿都有些发软。刚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擦肩而过的寒意。
“妈的……”他低骂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迅速打满水,几乎是逃也似的返回了营地。这一次遭遇,彻底打破了他内心深处那点“邻里关系缓和”的幻想。在绝对的生存资源(比如水源、猎物)面前,那种脆弱的平衡不堪一击。
回到洞穴,闩好门,江屿依然心有余悸。他意识到,现有的防御措施,无论是篱笆还是警报器,对付中小型动物或许有效,但在那只大猫面前,形同虚设。它要想进来,恐怕只需要几次有力的冲撞。
一种强烈的、关乎生存根本的焦虑感攫住了他。他必须再次升级防御!不是为了吓阻,而是为了真正具备抵抗能力!
“防御3.0计划,必须立刻启动!”江屿对着惊魂未定(似乎能感受到他情绪)凑上来的毛球,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开始疯狂地构思方案。加深、加宽篱笆外的壕沟?在壕沟底部设置削尖的竹签?制作更大的、需要触发才能发射的弩箭或者落石陷阱?甚至……想办法获取火油,制造火焰防御带?
每一个想法都伴随着巨大的工程量和技术难题。挖掘壕沟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体力;大型陷阱的制作和触发机制极其复杂,而且可能误伤;火油的获取更是天方夜谭。
焦虑驱使着他立刻行动起来。他先是发疯似的砍来更多粗壮的竹子,将篱笆加固再加固,几乎将其变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竹墙。接着,他开始在篱笆外围挖掘一道浅沟,但这在岩石和树根遍布的地面上进展缓慢,很快就让他筋疲力尽。
燧石刀和石斧的效率瓶颈,在此刻显得如此突出。他需要更高效的工具!他想到了金属。那块飞机蒙皮碎片太小,而且材质似乎也不适合制作工具。他想到了那些塑料碎片,硬度够,但无法打磨出锋利的刃口。
一种无力感混杂着焦虑,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坐在刚刚挖了不到半米的浅沟旁,看着自己磨出水泡的双手,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深刻的怀疑。面对那种级别的掠食者,他这些原始的工具和防御,真的有用吗?
毛球似乎感受到了他低落的情绪,安静地趴在他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
江屿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盲目地耗费体力解决不了问题。他需要更聪明的办法,而不是更笨的力气。
“也许……不该总想着硬碰硬。”他喃喃自语,“能不能让它觉得这里不好惹,主动放弃把这里当作目标?”
他想起动物都怕火,怕奇怪的声音,怕陌生的气味。他或许可以从这些方面入手。比如,制作更多能发出巨大声响的警报器,不仅在营地周围,也设置在那只大猫常走的路径上?或者,收集更多那种刺鼻的树脂,扩大涂抹范围?
思路稍微清晰了一些,焦虑感也稍稍缓解。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持久战,是智慧与耐心的较量。
他拿出飞机蒙皮,刻下第五十三道痕迹,这一次,刻痕显得格外深重。在旁边,他画了一个代表大猫的简笔侧影,侧影对面是一个加固的篱笆,篱笆上画了许多代表尖刺的线条,但篱笆后面,是一个带着问号的小人。
第五十三天,清晨取水与大猫狭路相逢,经历高度紧张对峙。深刻意识到现有防御体系在顶级掠食者面前的脆弱性,产生强烈生存焦虑。启动“防御3.0”计划构思,但受限于工具效率,陷入短暂困境。重新调整思路,从硬防御转向心理威慑与区域拒止策略探索。
他将金属片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安全,永远是生存的第一需求。而此刻,这个最基本的需求,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他必须找到办法,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上,为自己和毛球,赢得一片真正安全的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