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六十四道刻痕落在飞机蒙皮上时,江屿敏锐地察觉到,岛屿的氛围正在发生一种缓慢而确凿的变化。这种变化并非突如其来,而是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正不疾不徐地为这片熟悉的风景渲染上新的色调。
最显着的是阳光。它不再像初登岛时那般垂直、暴烈,仿佛要将一切烤焦,而是开始带上了一丝偏斜的角度,光芒依旧明亮,却少了几分灼人的锐气,多了一份醇厚的温暖。照射在皮肤上的感觉,从火辣辣的刺痛变成了暖洋洋的熨帖。
昼夜的温差也开始拉大。白日在阳光下劳作,依旧会出汗,但一旦躲进洞穴或树荫下,便能感到明显的凉意。而夜晚,篝火变得愈发不可或缺,那跳动的火焰不仅驱散黑暗,更重要的功能是抵御渗入骨髓的寒意。江屿不得不将那张硝制得半生不熟、气味依旧有些感人的皮子更频繁地裹在身上,开始怀念起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衬衫。
风,也改变了性情。不再是单纯裹挟着咸腥水汽的海风,偶尔会从内陆方向吹来一阵阵更加干燥、带着落叶和成熟果实气息的微风。这风势有时会变得强劲,卷起沙滩上的细沙,吹得棕榈叶哗啦作响,仿佛在预告着某种力量的更迭。
丛林的颜色层次变得更加丰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叶片边缘开始泛出淡淡的黄色或红色,如同点缀在无边绿毯上的碎金与火苗。结果实的植物明显增多了,除了他熟悉的浆果和“毛球薯”(它们的长势似乎也慢了下来),一些高大的乔木上也挂起了沉甸甸的、形态各异的野果,吸引着大量的鸟类和小型动物,林间因此比以往更加喧闹。
这一切迹象都指向一个事实——热带或许没有分明四季,但存在着干湿交替或类似“凉季”的周期。他正在步入一个气候相对温和,但资源获取方式和生存策略需要随之调整的时期。
江屿站在他的“守望山”了望塔上,俯瞰着这片色彩渐趋丰富的土地,心中了然。最初的生存危机早已度过,如今他面对的,是如何在这种季节性的流转中,更精细、更长远地经营他的“孤岛领地”。“屯垦戍边”的战略,需要进入更深的层次。
“戍边”方面,他并未因与大猫的几次“默契”而放松警惕。相反,随着气候转凉,动物活动可能更加频繁,以储备能量。他定期检查并维护着他的“复合防线”——加固篱笆,补充被雨水冲刷掉的刺激性气味涂料,重置被触发或失效的“噪音炸弹”。他甚至尝试在几条野兽经常通行的路径上,挖掘了更多、更隐蔽的浅坑陷阱,底部插上削尖的竹签,虽然知道这对大型猛兽效果有限,但至少能起到预警和骚扰作用。
了望塔的值守变得更加规律。他不再仅仅在感觉不安时才上去,而是制定了轮值表(虽然只有他一个人),确保在清晨和黄昏这两个动物活动的高峰期,都有来自高处的视野监控。他还利用燧石刀和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石板,尝试磨制一面更规整的“信号镜”,以替代之前那个效果不佳的贝壳,为未来可能再次出现的远距离通讯机会做准备。
而“屯垦”则成为了工作的重中之重。作物的生长周期似乎受到了影响,“毛球薯”的藤蔓开始有些发黄,瓜田里熟透的瓜需要及时采摘,否则可能会在藤上腐烂或者被其他动物捷足先登。他开始了紧张的秋收(如果这个阶段可以称之为“秋”的话)。
收获的“毛球薯”和野瓜数量可观,远远超过了他和毛球的即时消耗能力。这促使他进一步升级他的“仓储2.0”系统。地窖被清理和加深,确保内部阴凉干燥。他发明了新的储存方法:将一部分“毛球薯”切片、煮熟后再晒干,制成更耐储存的“薯干”;将熟透的瓜剖开,去除瓜瓤,将瓜肉切成条状同样进行晾晒,尝试制作“瓜脯”。
熏制肉类的规模也扩大了。他利用这个季节相对干燥、风力适中的天气,建造了一个更大型、更密封的熏烤棚,一次性可以处理更多的鱼获和小型猎物,为可能到来的、资源相对匮乏的时期(比如雨季?他还不确定)储备足够的蛋白质。
同时,他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播种。他选择那些看起来最饱满、健康的“毛球薯”块茎和瓜籽,在新的、阳光充足的开垦地里进行种植,期待着下一个生长周期的收获。这是一种基于希望的投入,也是对岛屿资源循环的积极参与。
就连毛球,似乎也感知到了季节的变化。它褪换毛发的迹象更加明显,洞穴里经常能看到它脱落下来的灰褐色软毛。它的食量似乎也有所增加,不再仅仅满足于江屿的投喂,更频繁地自己外出觅食,常常叼回一些江屿没见过的坚果或小果子,有时还会献宝似的放在江屿脚边。
“怎么?知道快‘入冬’了,自己也忙着囤积脂肪了?”江屿看着明显又圆润了一小圈的毛球,打趣道。他将这些毛球带回来的、确认无毒的坚果也收集起来,作为额外的食物储备。
每一天,江屿都像一只勤劳的松鼠,为了应对未知的明天而忙碌着。收获、储存、加工、播种、防御、监控……这些活动填满了他的时间,也充实着他的内心。他不再是被动地承受环境的变迁,而是主动地观察、理解并顺应着这种流转,并尽己所能地做好准备。
夜晚,他坐在更加旺盛的篝火旁,就着火光检查新晒好的薯干,或者用骨针缝补那件皮披风上开裂的地方。洞外,夜风带着凉意呼啸而过,林间传来的声音似乎也比以往更加清晰。
他拿出飞机蒙皮,刻下第六十四道痕迹,在旁边画了一棵一半绿叶一半黄叶的树,树下是堆积的果实和正在晾晒的食物,远处是加固的篱笆和了望塔。
第六十四天,察觉岛屿进入气候相对凉爽、资源丰富的季节转换期。积极调整策略,“屯垦”方面全力秋收,升级仓储,大量储备薯干、瓜脯及熏肉,并开展新一轮播种;“戍边”方面加强防御工事与了望警戒。顺应自然流转,深化领地经营,为潜在的变化做足准备。
他收起刻痕累累的金属片,添了几根粗大的柴火。火焰噼啪作响,驱散着夜的寒凉。季节的指针在无声拨动,而他,这位孤岛的领主,正以一种沉稳而积极的姿态,迎接并经营着这一切。前方的路或许仍有未知,但手中积累的资源和心中增长的智慧,让他有足够的信心,去面对时间的下一个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