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的基础被夯实,与外界的“社交”也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后,江屿发现,一股难以抑制的、超越纯粹功能性的创作冲动,开始在他心中悄然萌发。这种冲动,并非为了更好的生存,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需求——他渴望在满足基本生存之外,赋予这孤岛生活以更多的秩序、美感,甚至是一点点属于他个人的印记。这可以称之为“孤岛美学”的萌芽,其根源,在于他手中技艺的日益精进。
这种精进,首先体现在他最熟悉的领域——编织。
最初的编织,仅仅是为了解决有无问题:一个能装东西的筐,一个能捕鱼的篓,粗糙、丑陋但实用。但现在,随着手法越来越熟练,对材料(藤蔓、竹篾、树皮纤维)的特性越来越了解,江屿开始不满足于此。
他尝试使用不同颜色、粗细的藤蔓进行交错编织,在筐体上形成简单的几何图案。他改进编织技法,让筐壁更加平滑紧密,形状更加规整对称。他甚至开始设计不同用途的编织物:一个带有盖子和提手、更适合携带物品的精致背篓;一个网眼更均匀、结构更合理的改良鱼篓;还有尝试用最柔软的纤维编织一块更像样的“毛巾”或者垫子。
这个过程极其考验耐心和细心。有时为了一个收口的完美,或者一个图案的连贯,他需要拆解重来好几次。毛球对他的这种“强迫症”行为表示不解,经常在他全神贯注时,把他整理好的藤蔓弄乱,换来江屿无奈的笑骂。
“你懂什么,毛球,这叫生活品质,叫艺术追求!”江屿一边小心地将一根染了色的藤蔓(他用某种植物的汁液尝试染色)编入正在制作的背篓花纹中,一边对捣乱的毛球说道。
木工和骨雕技艺也在同步提升。制作箭杆不再仅仅是削直就行,他开始讲究箭杆的粗细均匀、重心平衡,甚至尝试在箭尾粘合不同形状的羽毛(虽然粘合技术依旧拙劣),测试其对飞行稳定性的影响。用燧石刀雕刻骨器时,他不再只满足于一个能用的鱼钩或骨针,开始尝试在工具手柄上刻下简单的防滑纹路,或者用烧红的细针在骨片上烫出他名字“江屿”的缩写“JY”——这是一种所有权的宣示,也是一种个人印记的留存。
就连最基础的陶器制作,也带上了美学的色彩。他依然没有做出完美的陶轮,但通过泥条盘筑法和更耐心的手塑,他做出的陶罐陶碗,器型更加匀称,口沿更加圆润。他尝试在陶坯半干时,用细木棍或贝壳边缘刻划出波浪纹、云纹或者简单的太阳图案。烧制成功后,这些朴拙的刻痕让冰冷的陶器多了几分生气和独一无二的气质。
他甚至开始“装修”他的洞穴。用平整的石块垒砌了一个更稳固的置物架,将陶罐、竹筒、工具分门别类、整齐地摆放上去。用收集来的、颜色各异的贝壳和光滑的鹅卵石,在洞穴入口内侧铺了一条小小的、象征性的“迎宾路”。他还用柔韧的藤蔓和色彩相对鲜艳的鸟羽(自然脱落的),编织了一个风铃状的东西挂在洞口,风吹过时,会发出轻微的、悦耳的碰撞声。
这些行为,在纯粹的生存主义者看来,或许是毫无意义的“瞎折腾”。但对江屿而言,这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心理价值。每一次成功的编织,每一次精美的雕刻,每一件带有纹饰的陶器,都不仅仅是工具的制造,更是一次创造性的表达,是对枯燥生活的主动点缀,是对个人意志和审美趣味的确认。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手边一切材料的特性有了更入微的理解。他知道哪种藤蔓韧性最好,哪种木材最容易雕刻,哪种泥土烧制后颜色最正。这种深度的熟悉,本身也是一种技艺的精进。
毛球似乎也渐渐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它不再破坏江屿的作品,有时甚至会安静地趴在旁边,看着江屿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将杂乱的材料变成有序而好看的物件。那个羽毛风铃挂上后,它好奇地蹲在下面仰头看了好久,偶尔伸出爪子想去碰,又被江屿及时阻止。
“这个不能玩,是装饰品,提升咱们洞穴格调的!”江屿一本正经地教育它。
夜晚,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他那些带着个人印记的作品——刻着纹路的骨针,画着图案的陶罐,编织着花纹的背篓,还有那个在微风中轻响的羽毛风铃。整个洞穴,虽然依旧原始简陋,却洋溢着一种精心经营过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暖意。
江屿坐在他自己编织的、铺了软草的垫子上,就着火光,正在用燧石刀在一块较大的、平整的木片上,尝试雕刻一幅简单的图画——画面是他站在守望山上,手持弓箭,眺望远方大海的场景。这已经超越了记录,更像是一种艺术创作了。
他拿出飞机蒙皮,刻下第六十七道痕迹,在旁边画了一个调色盘(用几片不同颜色的叶子代表)和几件带有花纹的工具(陶罐、背篓)。
第六十七天,生存技艺日益精熟,催生超越功能性的创作冲动。在编织、木工、骨雕、制陶中融入个人审美,追求秩序、对称与装饰性。开始“装修”洞穴,制作带有个人印记的物件。“孤岛美学”萌芽,通过主动创造与美化环境,满足深层精神需求,提升生活品质与心灵慰藉。
他放下刻刀,满意地端详着木片上初具雏形的雕刻。生存固然是基础,但人之所以为人,或许就在于这份即使身处绝境,也不肯湮灭的对美、对秩序、对个人表达的执着追求。这座孤岛,不仅锤炼了他的身体和意志,也正在悄然唤醒他内心深处的那位“工匠”与“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