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像是天河决了口,倾泻得更猛了。泥泞的地面仿佛变成了贪婪的沼泽,每一次抬脚都伴随着粘稠的阻力,消耗着逃亡者本就不多的体力。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丛林每一个角落,仅有的微弱天光也被茂密的树冠吞噬,只能依靠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瞬间照亮前方狰狞的树影和滑溜的路径。
“快!再快一点!”江屿压低声音催促,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显得嘶哑而急促。他搀扶着体力稍差的莉莉,阿古则紧跟在巴勒身后,努力辨认着这位老猎手在黑暗中留下的模糊足迹。毛球早已失去了平日的活泼,浑身湿透,毛发紧贴在身上,像个灰色的落汤鸡,但它依旧紧紧跟着莉莉的脚步,偶尔回头,冲着身后黑暗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身后的追踪声越来越近了。那低沉的兽吼(现在听起来更像是某种被驯化的、体型不小的犬科动物)和人类粗野的呼喝,如同附骨之蛆,紧紧咬在后面。对方显然有擅长追踪的好手,即使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依旧能牢牢锁定他们的方向。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很快会被追上!”巴勒突然停下脚步,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流进脖领,“他们人太多,还有猎犬!”
江屿的心沉了下去。他何尝不知道?背着物资,拖着体力不支的同伴,在泥泞中根本跑不过轻装追击的敌人。
“必须……必须想办法拦住他们一下!”阿古咬着牙,脸上混杂着雨水和倔强,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背上那捆用油皮包裹的“松脂箭”。
江屿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捆箭上,一个危险但可能是唯一有效的念头闪过脑海。
“阿古!把你的松脂箭给我几支!巴勒,你带莉莉和毛球先走,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遇到那条干涸的河床就左转,记住标记!”江屿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你要干什么?”莉莉惊恐地抓住江屿的手臂。
“断后!用这个!”江屿指了指松脂箭,“放心,我不会硬拼,制造点混乱就追上来!快走!”
巴勒深深看了江屿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敬佩,也有一丝决然。他没有废话,用力一点头,拉起还有些犹豫的莉莉和躁动不安的毛球,继续向前奔去。
阿古迅速解下油皮包裹,抽出五支状态最好的“松脂箭”塞到江屿手里,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江屿的胳膊,转身追上了巴勒和莉莉。
转眼间,原地只剩下江屿一人。风雨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追踪声包裹着他。他迅速环顾四周,选择了一处相对狭窄、两侧是陡坡的林间小路作为阻击点。这里的地形能稍微限制对方的展开。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他找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作为掩护,将弓箭和剩余的普通箭矢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抽出一支松脂箭。
点燃引信在这样的大雨中异常困难。他背对着风向,用身体和一块凸起的岩石勉强挡住雨水,双手颤抖着用燧石和火绒反复敲击。火星溅落在浸油的地衣上,一次,两次……终于,“噗”的一声,一小簇火苗顽强地窜了起来,在风雨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江屿不敢耽搁,迅速搭箭开弓。借着又一次闪电的光芒,他看到了追兵的身影——大约七八个黑石战士冲在最前面,手里拿着武器和火把,后面隐约跟着更多人影,还有两条体型硕大、如同小牛犊般的黑色猎犬,正低着头,鼻子紧贴着地面,发出兴奋的咆哮。
就是现在!
“嗖——!”
燃烧的箭矢带着一溜黑烟,如同复仇的鬼火,射向了冲在最前面的那条猎犬!
“嗷呜——!”
箭矢没有直接命中,而是擦着猎犬的后腿飞过,燃烧的松脂溅射开来,粘在了猎犬的皮毛和后腿一个战士的皮裙上!火焰瞬间窜起,猎犬发出凄厉的惨叫,疯狂地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火焰,那名战士也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腿上的火苗,队伍的前冲势头顿时一滞!
“有埋伏!” “小心火!” 惊怒的吼声在追兵中响起。
江屿没有丝毫停顿,第二支松脂箭已然点燃,这次射向了人群侧翼的一丛茂密的、相对干燥的灌木。
“轰!” 灌木被点燃,在雨水中顽强地燃烧起来,虽然火势不大,但产生的浓烟和光亮在黑暗中格外醒目,进一步扰乱了追兵的视线和阵型。
第三支箭,他射向了追兵来路的方向,试图制造后方起火的假象,引起他们的混乱和疑虑。
三箭射完,江屿看也不看效果,抓起弓箭和剩下的两支箭,转身就跑,没有丝毫恋战。他的目的不是杀敌,而是阻滞,是制造混乱和恐惧。
身后传来了更加愤怒和混乱的咆哮声,显然,他成功了。那两条猎犬至少暂时失去了作用,追兵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在谨慎地观察和灭火。
江屿在泥泞中拼命奔跑,心脏如同擂鼓。他知道,这点阻滞效果维持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拉开距离。
冰冷的雨水灌进他的领口,泥浆溅满全身,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巴勒他们,到达“二号点”!
这场雨夜的生死逃亡,因为这几支燃烧的松脂箭,赢得了一丝极其宝贵的喘息之机。但危机,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