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篮”意志的注视如同潮水般退去,却在营地中留下了一片近乎凝固的寂静。那股浩瀚存在的短暂聚焦,让每个人都清晰无比地意识到——巴勒,他们的同伴,猎人,混沌核心的容器,如今又多了一个无法剥离的身份:“摇篮”的延伸触角。
巴勒本人躺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窝棚的顶棚,眉心的白光已然隐去,但那被“注视”的感觉,仿佛已经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挥之不去。他不再仅仅是感觉身体里“多了东西”,而是明确地感知到自己成了某个庞大网络中的一个节点,一个被标记、被连接的存在。
“它……走了吗?”阿古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暂时走了。”李瑾紧盯着能量监测仪,屏幕上代表“摇篮”意志的宏观能量扰动已经平复,但巴勒能量场中那个稳定漩涡与远方屏障之间,依然存在着一条极其细微、却坚韧无比的能量连接线,如同无形的脐带。“但连接还在。巴勒现在……是一个常驻的‘信号站’了。”
这个比喻让所有人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巴勒,除了被‘看’的感觉,你还能感知到什么?关于‘摇篮’,关于那个连接?”江屿蹲下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巴勒,试图从他这里获取更多情报。巴勒现在成了最特殊的情报源。
巴勒缓缓转动眼珠,看向江屿,眼神里带着一种努力适应和辨析的疲惫。“很……模糊……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他断断续续地描述,“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很大……很……古老……但……具体的……‘想法’……不明白……”
他顿了顿,似乎在捕捉某种更细微的波动。“连接……是……单向的…… mostly……它……可以……随时……‘看’我……但我……需要……很费力……才能……感觉到……它……而且……感觉到的……不是……思想……是……状态……”
“状态?什么状态?”杨教授敏锐地追问。
“……能量……流动……的……状态……”巴勒努力组织着语言,“像……听着……一条……大河……的……声音……能知道……它是……湍急……还是……平缓……但……不知道……河里……有什么……鱼……”
这个比喻非常形象。巴勒能模糊感知到“摇篮”整体的能量水平是平稳还是波动,但无法理解其具体的意图和内部运作。这更像是一种生物对环境的本能感知,而非理性的沟通。
“那‘窃火者’的烙印呢?你能感觉到它现在的状态吗?”莉莉更关心这个直接的威胁。
巴勒闭上眼睛,眉头微蹙,似乎在集中精神内视。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它……很安静……被……白色的……光……压住了……但是……没有……消失……像……冬眠的……蛇……我能……感觉到……它的……冰冷……和……不甘……”
“窃火者”的威胁只是被强制休眠,并未根除。它和“摇篮”的烙印,在巴勒体内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而巴勒的意识,则成了这个平衡点上最敏感的传感器。
就在这时,小杰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快看!能量读数有变化!不是巴勒,是……是地脉网络!”
众人立刻看向监测地面银色纹路的屏幕。只见原本稳定流转的能量,在靠近巴勒的区域,其流动模式和频率正在发生极其细微却系统性的改变!这些改变并非紊乱,而是仿佛在……适应巴勒这个新节点的存在,能量流经他附近时,会自然而然地绕行、分流,或者以一种更优化的路径通过,仿佛巴勒本身成了一个活的、能够微调网络流量的“智能路由器”。
“网络在自适应!”李瑾惊叹,“它在承认并接纳巴勒这个新‘组件’!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意味着巴勒不仅与“摇篮”核心有连接,与整个岛屿的秩序能量网络也开始产生更深层次的互动。他对这片土地的影响力,正在无形中提升。
然而,福兮祸所伏。
几乎在同时,巴勒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他一把捂住自己的胸口——并非心脏位置,而是那片暗红与漆黑纹路交织的区域。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刚刚恢复的平静被打破。
“怎么回事?!”莉莉立刻检查他的生命体征。
“是……是东南边……”巴勒咬着牙,额角渗出冷汗,“那个……‘古老囚徒’……它……它刚才……又……动了一下……很轻微……但……我……感觉到了……而且……这一次……感觉很……*近*……”
很近?
所有人都是一凛。难道那个禁区里的东西,在向着营地移动?
“不是……物理上的……近……”巴勒似乎知道大家的误解,艰难地补充,“是……感知上的……‘靠近’……它的……‘存在感’……在我的……感知里……变强了……因为……因为我……现在……对能量的……感知……更……敏锐了……”
他因为成为了“摇篮”的节点,感知力被大幅增强,结果就是,对远方那个恐怖存在的“信号”接收得更清晰、更强烈了!这无异于将一个普通人突然扔进一个放大了一切声音的嘈杂世界,其中还包括了恶魔的低语。
这突如其来的感知过载和精神压迫,让巴勒痛苦不堪。
“能屏蔽掉吗?像之前屏蔽‘窃火者’低语那样?”江屿看向李瑾和小杰。
“很难。”小杰摇头,“这种感知似乎是通过地脉网络和能量场共振传递的,巴勒现在和网络连接太深,等于直接暴露在‘信号源’下。除非切断他与网络的连接,但那样可能会引发‘摇篮’烙印的不可知反应……”
就在他们试图寻找缓解巴勒痛苦的方法时,巴勒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信息,猛地抬起头,看向江屿,眼中充满了急迫。
“坐标!‘窃火者’……一直在……重复的……坐标!”他几乎是嘶吼出来,“我……我好像……能……‘看’到……更清楚……一点了!”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莉莉连忙扶住他。巴勒伸出颤抖的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划动着,仿佛在勾勒某个复杂的星图。
“……不在……星球上……在……外面……很远……一个……破碎的……地方……有很多……残骸……像……死掉的……星星……”他语无伦次,试图将那种非视觉的感知转化为语言,“那里……有……一个……‘锁’……困住它的……‘锁’……它在……找……钥匙……很多……钥匙……”
破碎之地?星骸?锁与钥匙?
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窃火者”的本体,确实被囚禁在宇宙某处的一个远古战场或者坟墓场般的星域,而它渴望脱困。巴勒体内的纯白火焰,似乎是它能利用的“钥匙”之一。
“它需要……‘摇篮’的……力量……或者……同源的……力量……才能……撬动……那把‘锁’……”巴勒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感知远方信息对他消耗巨大。
就在这时,他眉心的皮肤下,那“摇篮”的烙印再次浮现出柔和的白光,这一次,光芒不再是为了回应注视,而是仿佛在**压制**什么——压制巴勒过度活跃的、指向遥远星海的感知,也压制他体内因感知到“古老囚徒”而再次泛起涟漪的混沌核心和灰色烙印。
“摇篮”似乎不希望巴勒过多地探知“窃火者”和外部宇宙的信息,它要将巴勒的“感知”牢牢地束缚在这片岛屿,这片属于它的“苗圃”之内。
巴勒在双重压迫下,精神迅速萎靡下去,眼神变得涣散,划动的手指也无力地垂下。
“它……不让我……‘看’外面……”他喃喃着,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营地再次安静下来。巴勒带来的信息量巨大,却也带来了更多的谜团和更深的无力感。他们知道了“窃火者”的目标和困境,但这对于应对眼前的危机,似乎并无直接帮助。
小杰看着屏幕上依旧在自适应调整的地脉网络能量流,突然,他注意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在能量流经巴勒这个节点时,除了路径优化,似乎还有极其微量的、特定的信息编码,被嵌入了能量流中,顺着网络流向……正西方向的“摇篮”屏障?
“等等……‘摇篮’……它好像……不仅在通过巴勒接收信息……”小杰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它……它好像还在通过巴勒和地脉网络……向外……发送着什么……”
发送?发送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那面巍峨的屏障。
难道,“摇篮”将巴勒变成了一个活体信标,正在持续不断地,向着囚禁“窃火者”的那个遥远星骸坐标,发送着某种……挑衅或者……定位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