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言顺着陡峭的山路往下走,鞋底碾过碎石子发出“咯吱”响,快到山脚时,脚下的路渐渐平缓,变成了被车轮轧出深浅辙痕的土路。
边出现几垄玉米地——玉米秆瘦得像柴火棍,叶子卷成了细筒,绿中泛着焦黄,顶端的玉米棒小得可怜,裹着的苞叶都干得发脆,风一吹就哗哗响,像是在喘粗气。
几个戴草帽的农民挑着水桶往地里走,扁担压得弯弯的,桶里的水晃出些来,滴在土路上,“滋”地一下就没了影。他们把水往玉米根上浇,可那点水刚渗进土里就不见了,有个老汉直起身捶着腰叹气:“浇了跟没浇一样,这鬼天气……”
周小言在弯弯曲曲的土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脚下的土路被晒得硬邦邦,裂缝像蛛网似的铺开。远远望见小镇时,最先入眼的是两旁低矮陈旧的房屋,大多刷过石灰,却因年深日久褪得灰不拉几,墙根处还积着圈黑黄的污渍。
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身影匆匆走过,个个脸膛黝黑、身形瘦削,身上的衣裳补丁摞着补丁,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晃悠起来。
顺着主街往里走,路过一户人家门口时,瞥见院墙根种着的丝瓜藤。藤蔓顺着门框往上爬,却早已蔫得打不起精神,叶子大半枯黄卷曲,蔫头耷脑地挂着,别说结丝瓜,连朵残花都寻不见。
再往前,就到了供销社门口。黑底红字的“供销社”招牌挂在门楣上,字漆有些剥落,却依旧醒目。周小言往里扫了眼,里面冷冷清清的,货架上摆着些搪瓷盆、火柴盒之类的物件,看着稀稀落落。靠里的柜台后坐着两个营业员,其中一个中年女性正低头打毛衣,竹针在手里穿梭,动作慢悠悠的。偶尔有个客人进来,买了东西付了钱,攥着包裹就急匆匆往外走,连多余的话都没有。
周小言没进去,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就看到了镇上那座小小的车站,土坯墙围起来的院子里,停着二辆满身尘土的公交车。赶紧上前买了票,攥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快步上了回四九城的那辆公交车。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在路上,车厢里人不算密,但堆着不少东西——竹筐里装着蔬菜,蛇皮袋鼓鼓囊囊塞着衣物,角落里甚至拴着两只扑腾的活鸡,鸡毛混着泥土味飘得到处都是,还有鸭子的嘎嘎叫声时不时钻出来,空气里又腥又臊。
周小言皱着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赶紧把窗户推到最大,风灌进来带着点土腥气,好歹能冲淡些车厢里的味道。她侧着头望着窗外,路边的树快速往后退,田埂和矮房渐渐被连片的砖房取代,心里只盼着快点到站。
好不容易等公交车“哐当”一声停在四九城的站点,周小言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跟着人群挤下车。脚刚落地,就深深吸了口气,虽然空气里也带着点尘土味,却比车里清爽多了,胸口那股憋闷感总算散了些。
从车站到家要走半个钟头,周小言拖着脚步慢慢往前走,鞋底碾过路上的碎石子,发出沙沙的响。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想:这路可真长,要是有辆车就好了。
可念头刚起就被她压了下去——别说汽车了,就连自行车,不仅得有票,价钱也不是她一个12岁的孤儿能负担的。真要是弄来一辆,骑着在街面上晃,指不定会被多少人盯上,太惹眼了,容易招来麻烦。摇摇头,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开,加快了脚步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