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布衣揣着青玉圭,踩着梅雨季的泥泞往牛角山赶,足足走了三天,脚底板都磨出了俩水泡,终于挪到了苍梧县地界。刚拐过一道山弯,就见官道旁的古槐树上贴得跟花脸似的,密密麻麻全是黄符,红的绿的黑的都有,风一吹“哗啦啦”响,跟谁在那儿甩纸钱似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晦气。
树底下搭着个简陋的茶棚,棚子快被雨水泡塌了,歪歪扭扭地支着几根木棍。卖茶的老翁蹲在灶台边添柴火,脸皱得像块晒干的橘子皮,看见赖布衣扛着开山刀、揣着罗盘过来,吓得手一抖,柴火都掉在了地上。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舀了碗粗茶递过来,声音颤得跟筛糠似的:“客、客官,快歇歇脚,莫往前头走了!那牛角山最近邪乎得很,闹伥鬼哩!”
赖布衣接过陶碗,抿了口粗茶,那味儿又苦又涩,跟黄连似的,差点没吐出来。他咂咂嘴问:“老翁,这话怎么说?什么伥鬼这么吓人?”
“就、就是那种跟着老虎吃人的鬼!”老翁往四周瞅了瞅,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前几天有伙商队往山里走,想去采点山货,结果进去就没出来。后来有人在山脚下发现了几具白骨,衣服都被撕烂了,旁边还散落着几个纸人,跟真的似的,腮红抹得艳红艳红的,看着就渗人!村里的道长说,是伥鬼在山里抬轿抓人,谁要是遇上那纸人轿,准没好下场!”
赖布衣听了,心里嘀咕:“伥鬼抬轿?还纸人?这事儿怎么听着跟风水布局有关,不像是单纯的鬼怪作祟。”他正想再问问细节,忽然听见山坳里传来一阵“咿咿呀呀”的唢呐声,调子古怪得很,不像是办喜事,也不像是办丧事,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来了来了!”老翁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拉住赖布衣的袖子,往茶棚后面躲,“就是那纸人轿!客官快躲躲,别被它们看着了!”
赖布衣拨开老翁的手,探头往山坳里一看,好家伙,这场景直接把他看愣了。只见暮色沉沉的山坳里,飘过来一顶猩红的轿子,红得跟泼了血似的,轿帘上绣着些歪歪扭扭的图案,看着像是符咒,又像是鬼脸。轿子两边各站着两个纸扎的轿夫,一个个面无表情,腮红涂得艳得像血,在昏暗中看着格外刺眼。
最诡异的是,这四个纸人轿夫竟然脚尖点地,轻飘飘地往前移动,脚不沾地,轿子也跟着悬空,就跟被风吹着走似的,连一丝声响都没有。那唢呐声就是从轿子旁边传来的,可放眼望去,除了纸人轿,连个吹唢呐的人影都没有,分明是鬼乐!
“这哪是伥鬼抬轿,分明是有人用风水术操控纸人,借阴气压运啊!”赖布衣眯了眯眼,心里有了数。他从袖筒里摸出一枚铜钱,指尖一捻,铜钱“嗖”地一下飞了出去,正好击中轿帘的系带。
“啪嗒”一声,轿帘被铜钱打断,掀了开来。就在轿帘掀开的刹那,一股阴风突然从轿内刮了出来,吹得旁边的纸人“哗啦哗啦”作响,身上的纸衣都快被吹烂了。赖布衣借着暮色仔细一看,轿子里竟然蜷着个穿百家衣的男童,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小脸煞白,嘴唇干裂,眼睛紧闭着,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昏过去了。
而那男童的颈间,赫然挂着半块太极玉佩!
赖布衣心里“咯噔”一下,这玉佩他认得!三年前他在鄱阳湖游历,遇上漕帮大办宴席,漕帮帮主李老大还特意请他看了风水,当时李老大的独子,也就是漕帮少主,脖子上就挂着这么一块太极玉佩,说是祖传的宝贝,能辟邪消灾。后来听说那少主在鄱阳湖游玩时突然失踪,漕帮找了半年都没找到,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在这纸人轿里!
“好家伙,这是把活人当祭品了?”赖布衣又惊又怒。他刚想冲上去救人,那纸轿突然猛地转向,朝着深山里飘去,速度快得像一阵风。四个纸人轿夫像是被按了快进键,脚尖点地的频率越来越快,“嗖嗖嗖”地就往密林里钻。
“想跑?没门!”赖布衣脚下一跺,踩着巽位的方位就追了上去。巽位主风,能借风助力,他脚下生风,跑得比兔子还快,紧紧跟在纸轿后面。怀里的罗盘却突然“嗡嗡”作响,指针疯转个不停,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似的,根本定不了方位。
“不好,这山里有强磁场,要么是陨铁,要么是阴煞聚集!”赖布衣心里暗叫不好,可眼看漕帮少主就在轿里,也只能硬着头皮追。
山路越来越陡,两边的树木越来越密,枝桠交错,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纸轿一路飘到一处断崖边,突然“唰”地一下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赖布衣急刹车停下脚步,差点摔下断崖,低头一看,断崖深不见底,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下面是什么。
就在这时,崖下传来一阵孩童的哼唱声,调子慢悠悠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牛角尖,挂书简,活人进,白骨还......牛角尖,挂书简,活人进,白骨还......”
那声音正是漕帮少主的!可听着却不像是孩童的嗓音,倒像是被人操控着,带着股阴沉沉的死气。赖布衣趴在断崖边往下喊:“小子!你在哪儿?坚持住!”
可回应他的只有那不断重复的哼唱声,还有山风吹过崖壁的“呜呜”声,像是鬼哭。
赖布衣抬头看了看月亮,月光正好照在崖壁上。他眯眼一看,不由得瞳孔骤缩——崖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凿痕,那些凿痕排列整齐,呈三角形,每个凿痕里都残留着淡淡的铁锈味,这分明是镇龙钉的痕迹!
他想起了风水史上的一段往事:当年杨筠松为了保大唐江山,走遍天下斩龙脉,其中就曾在牛角山钉下九根陨铁镇龙钉,用来压制这里过于旺盛的龙脉之气,防止有人借龙脉起兵作乱。这些镇龙钉用陨铁打造,能吸天地阴阳之气,是风水术中的至宝,也是凶器。
可如今,崖壁上的钉痕还在,钉头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浸血的红绳,缠绕在钉痕周围,红绳上还挂着些纸钱、符咒,看着格外渗人。“有人动了镇龙钉!还用血绳改了风水布局,把镇压龙脉的气场改成了聚阴的凶局!”赖布衣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唤醒龙脉,还是要借龙脉的阴煞做什么坏事?”
就在他思索之际,夜枭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啼叫,划破了夜空的寂静。赖布衣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白影“嗖”地一下从树林里窜了出来,正是那只三番五次送宝的白狐!
白狐跑到他身边,对着他“嗷呜”叫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珠里满是焦急,然后咬住他的袖口,使劲往东拽。“往东走?东边有什么?”赖布衣心里纳闷,但他知道这白狐通灵,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顺着它的力道,跟着它往东走去。
刚走没几步,林间突然起了浓雾,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不足三尺,连身边的白狐都快看不清了。赖布衣心里一惊,刚想掏出罗盘辨方向,就听见白狐“嗷呜”叫了一声,然后加快了脚步。
他跟着白狐在浓雾中穿行,脚下的路越来越平坦,周围的树木也渐渐稀疏。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浓雾突然散去,眼前出现了一座荒废的墓园。
墓园里杂草丛生,有半人多高,几座坟包已经塌陷,露出了下面的棺木一角。墓园中央立着一块残碑,碑身布满了苔藓,字迹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周氏”二字,还被苔藓啃去了半边。碑前放着一个残破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支未燃尽的犀角香,香灰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烟还在袅袅升起,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周氏墓园?难道是周敦颐的后人?”赖布衣心里嘀咕。他走到残碑前,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苔藓,试图看清更多的字迹,可苔藓太厚,只勉强认出“明嘉靖年间”几个字。
白狐对着墓园深处“嗷呜”叫了一声,然后朝着一片长得格外茂盛的草丛跑去。赖布衣跟过去一看,只见草丛里藏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边缘整齐,像是人工开凿的,洞口周围还散落着几块碎石,上面沾着淡淡的血迹。
“这是通往哪里的?难道是玄铁棺的入口?”赖布衣心里一动。他低头看了看洞口,里面黑漆漆的,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怀里的罗盘又开始“嗡嗡”作响,指针这次不再疯转,而是朝着洞口的方向微微颤动。赖布衣摸了摸怀里的青玉圭,又看了看身边的白狐,心里有了主意:“不管里面是什么,漕帮少主肯定在里面,周敦颐的玄铁棺也多半藏在这里。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他从背包里掏出火折子,吹亮后举在手里,刚想钻进洞口,突然听见洞口里传来一阵“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滴声,又像是脚步声。白狐也变得警惕起来,对着洞口龇牙咧嘴,毛发都竖了起来,琥珀色的眼珠里满是敌意。
赖布衣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开山刀,心里盘算着:“里面要是藏着什么妖魔鬼怪,正好让我这把开山刀开开荤!要是玄铁棺,那可就赚大发了!”
他回头看了看断崖的方向,那孩童的哼唱声已经消失了,不知道漕帮少主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弯腰钻进了洞口。白狐也紧随其后,跟在他身后,尾巴紧紧地夹在腿间,一副既紧张又勇敢的样子。
洞口里的通道狭窄而曲折,只能容一人弯腰前行。火折子的光芒微弱,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周围的墙壁湿漉漉的,长满了青苔,摸上去滑溜溜的。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赖布衣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手里的开山刀紧紧握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他心里琢磨着:“动镇龙钉的人,肯定也在找玄铁棺,说不定就是冲着周敦颐的藏书和风水秘籍来的。漕帮少主被当作祭品,估计是要用活人的阳气来打开玄铁棺的封印。”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通道突然变得宽敞起来,眼前出现了一个石室。火折子的光芒照亮了石室,赖布衣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石室中央停放着一口巨大的玄铁棺,棺材通体漆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棺盖紧闭,周围缠绕着几道粗大的铁链,铁链上也刻着符咒,像是在封印着什么。玄铁棺的四周,站着八个纸人,跟之前抬轿的纸人一模一样,腮红艳得像血,面无表情地盯着玄铁棺,像是守护棺木的卫兵。
而在玄铁棺的旁边,漕帮少主被绑在一根石柱上,眼睛依然紧闭着,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嘴唇已经毫无血色。他的颈间那半块太极玉佩,正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似乎在抵抗着周围的阴煞之气。
石室的角落里,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背对着洞口,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根桃木剑,剑上沾着血迹。他似乎察觉到了有人进来,缓缓地转过身来。
赖布衣握紧了开山刀,心里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一个精通风水邪术的高手,而这场围绕着玄铁棺和镇龙钉的较量,才刚刚开始......